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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割骨疗亲的孝子

话柄 宫白羽 850 2022-12-06 20:15

  我的脾性是很执拗的,家人就说我“拧”。最爱我的二伯父,每当我拧的时候,便笑说:“T儿,你又犯牛性了!”(T是我的小名,字很不雅,我是不能告诉你们任何人的。)至于我的父亲呢,见了我便瞪眼,否则便骂,不然便打。我们哥儿四个,挨打最多的便是居长的我。

  七岁至九岁时,我的拧性已然发展得十足了。然而另外我还有得是痴气。人家教给我一条道,明明是好道,我也许偏不走;有时候不知怎么一来,一句话投了我的脾胃了,我又照话行事,非碰壁誓不回头。

  当在黑龙江省安达厅时,我或者刚刚八九岁罢,家中请着老师;二伯父又身担传保之重,并且我也有了看小说的能力了。《二十四孝》的故事,不但看了图,读了说;而且早从二伯父,从外祖以及从别人口中,听得烂熟了。丁兰刻木呀,子路负米呀,黄香温席呀,以及甚么人埋儿乳母,甚么人割骨疗亲,我都当作真事,而不以为是愚孝,是野蛮时代食人恶俗的留遗。

  我既然拧,当然在我是常常挨打,在我父是常常被我惹得生气。但是,忽然,我父病了,是小小症候,无非是头疼脑热而已。忽然,以前所听过、看过的《二十四孝》的故事打入我的心坎,并且迸跳起来。其时,我有一把心爱的小刀,我不时把玩着,曾经拿它试砍过悬挂着的布帘,一下子砍破一尺来长的大口子,并且因此挨过一顿好打。现在我就拿来紧握在手中,同时割骨疗亲的一孝,只在我小小的心中打转,而且终于按捺不住了。

  于是,我忽地把棉誇拉起,大腿肚很饱满的露出来。趁没人时,我悄悄地拿小刀往腿上一按,心中一阵狂跳,只一试,腿上刚刚画出一道白印;怔了怔,又狠狠一按,轻轻一刺,皮肉一凉,打了一个冷战。看时,小小一道口子,微微沁出血来了,好疼痛!禁不住“哎呦”了一声。二伯父叫道:“T儿,干么啦?”

  孝子的孝行被发现了。见了大人,一阵心酸,仿佛含冤似的,我不由唏嘘起来;到底有勇气,或者也许孝心感动天和地了罢,所以我终于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二伯父把我抱在怀里,母亲微笑着。

  从床上欠起身来的父亲,就哼了一声:

  “你少惹我生气罢,大孝子!”

  (十六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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