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了鎮江,諸祈請使和护送的北軍們都暫扎了下来。鎮江是一个四通八达的所在;对岸的揚州和眞州都还在南軍手里。北方的大軍都駐在瓜州一带,在监視揚、眞两軍的举动。鎮江的軍队幷不多。
天祥們在这里比較的可以自由。他住在一个小商店的楼上。杜滸們也随在左右。他們是十二个。
江上的帆船往来不絕,天祥天天登楼望远,希望能够得到一只船,載渡他們向眞州一带去。一到了那里,他們便可脫险了。这事,杜滸担任下全責。
他天天上街打听消息。同伴們里有一个眞州人余元庆,他熟悉这里的风土,也同在策划一切,杜滸道:
“这里再不走脫,更向北走,便不会有可脫之途了。但这事太危险。我准备以一死报丞相!”
天祥在袖中取出一支小匕首来,說道:“我永远的带着这匕首,事不济,便以此自杀,决不再北行!”
如顛狂的人似的,杜架閣天天在酒楼閙市上喝酒胡闖。見一可謀的人,便强拉他为友,和他同醉。醉里,談到了南朝的事,无不兴奋欲图自效。他便很大胆的傾心腑与之商謀,欲求得一船,为逃遁計。那人也慷慨激昂的答应了。
然而空船永远沒有。所有的空船,都已为北軍所封捉。往来商艇,几已絕迹。江上紛紛藉藉的不是北軍的粮船,便是交通艇。每只船上都有韃子或回回督压着。那当然是談不到什么租賃的話,更不必說同逃。
这样的,杜滸見人便談,一談便商議到租船的事;所商的不止十个人,还是一点影子都沒有。
已經有了北行的消息。在这几天里,如果不及速逃出,那逃出的希望便将塞絕。
天祥天天焦急的在向杜滸打听,杜滸也一筹莫展的枉在东西奔走,还是沒有絲毫的好消息。
說是第二天便要請祈請使們过江到瓜州,再由那边动身北去。
“再不能迟延下去了?怎么办呢?”天祥焦虑的說道。
“能同謀的人們,都已商量到的了,还是沒有影响;昨天有一个小兵,說是可以尽力;他知道有一只船,藏在某地,可以招致。但到了晚上,他悄悄的来了,一头的大汗,劳倦得喘不过气来。那只船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被北軍封去了。”
默默无言的相对着,失望的阴影爬上每个人的心头,每个人的心头都覚得有些凉冰冰的。
“只有这一个絕着了!”余元庆,一个眞州人,瘦削多愁,极少开口,道:“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不見已久,前天忽然在街头遇見了,还同喝了一回酒,他告訴我,他現在北船里为头目。姑且和他商議看。事如可成,这是丞相如天之福;事不完成,为他所泄,那末,我們便也同死无怨!”
“只有走这末一个絕着了。”杜滸道。
“我已决意不再北行了;不逃出这里,便死在这里!”天祥坚决的說道。“只是諸位的意思怎样?”
“願随丞相同生同死!”金应宣誓似的叫道。
“我們也願随丞相同生同死!”余元庆和其他八个人同声說道。
他們是十二个。
“誰泄露此消息者,誰逃避不前者,願受到最残酷的終局!”杜滸領导着宣誓說。
空气是紧张而又亲切,惶恐而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