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伴之间,又都起了外号,大学长叫做“镇八方金刀罗××”,我叫“东霸天”,因为我家住在东面街上。另有一个“野孩子”,他姓程,我们也给他起了名子;因晓得有一个唱花脸的程永龙,遂给他定名为“程永虎”。我们在放午学时,或下晚放学后,便成群忙着玩耍。
我们很高兴的扮戏。
我记得有一次,是在“老店”码头的河边上扮演,岸上有一带竹篱,我们假定这是山寨。有一个英雄单身上山,被大寨主擒住,困在水牢里,这是由一个姓都的同学扮演的,可惜他不会装英雄的口吻,也就不会装戏场上的道白,只像平常说话;于是水牢中的自思自叹,便演不好。
大学长说:「你不行,还是叫K来吧。」便换上我扮,我倒剪二臂,靠着竹篱,正在说:“哎呀!想俺东霸天,一世英雄,不料被困在此,天呐,天呐!”于是镇八方在房上听见了,嗖的一个箭步,窜下来,刀削铁锁,把我救出。
大寨主“哇呀呀”一声怪叫,抢木棍追出,一场混战,镇八方一镖打死大寨主……不意我正在自叹之时,忽有一个行人走过,我刚说“天呐……”大学长便说:“我来也!”那行人竟站住了,回头看看我,又看看大学长,竟叫起好来。大学长傲然不顾,而我却惶恐了,跳下土坡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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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次,我们编了一个剧本,假定一个烈女,教山贼抢去了。于是我们这些侠客,要杀恶贼,救烈女我们人人愿当“正派”,人人不愿当“邪派”。大学长和我首先抢定了要做“双侠探山”的双侠。后来,就叫一个姓韩的同学,人力车夫的儿子,当那个采花的寨主了。小喽啰很多,大学长瞪着眼,招来好几个同学;这派角色的事,就全靠大学长。现在都派定了,还短一个要角,“谁装那个烈女呢?”
这烈女是个宦家小姐,带着小丫环上庙烧香,叫山贼抢去了。小丫环没人肯当,这小姐更没人肯当,她还要哭哩!
怎么办呢?大学长瞪眼也不行。最后,他拿出强迫的手段来了。那个外号叫白吃糖的同学,(他姓白,名字上有个唐字)被逼当丫环。有一个小同学,才七岁吧;姓陶,疤眼,我们就管他叫“小淘气”;我们扮戏的时候,这些小同学、小淘气之流就围着看热闹。大学长眼珠一转,就哄着小淘气当小姐。淘气不当,不行,大家譁笑着,就说:“快演吧,山贼快抢她来呀!”
于是山贼大喊一声,哇呀呀,从山寨上(就是从一个坟头上)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一直跑下来,把小淘气抢上山寨。小淘气挣夺着,喊叫着不干;小喽啰们一齐动手。结果“怎么样了?”“抢了去了!”
以后该威逼成亲了。这可不好演,大学长说:“小姐没劲,山贼应该强奸她。”然后镇八方和东霸天“呔”的一声,打了山贼一镖,山贼伸手接镖,「哇——呀!」
怎么表演强奸呢?这山贼由导演(大学长)出主意,叫他把小淘气按倒,骑在脖子上……小淘气这可害怕了,挣红了脸,哇的真哭起来!
“奶奶!奶奶!”
小姐尽管哭,山贼在譁笑声中,还是威逼成亲。于是我东霸天,和镇八方大学长,各将竹片刀一抡:“骂声山贼太无情,强奸小姐为哪般,钢刀一举往下砍……”
这时候,小姐被骑着脖子,已哭得喘不出气来。大家越发的狂呼乱跳,然而小淘气的奶奶拄着拐杖来了。
当场捉住了山贼,要揪他见老师。大学长装好人,丢下竹片刀,过来劝架:“老奶奶别生气,我给他禀先生去。”
这老奶奶真信了:“哥哥费心吧,别叫他们欺负我们,我们孩子小。”大学长装模装样的说:“你们不许欺负小个的。”
小淘气却哭着诉说:“就是大学长叫他骑我!”
(二十七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