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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欲拗法痴心割爱,愿为僧肆意狂淫

空空幻 梧岗主人 6785 2022-11-30 19:10

  诗曰:

  孽根锄尽也徒然,梦梦空余未了缘。

  红粉谁怜遭大劫?黑心谩自托逃禅!

  谜园积孽难遮日,风雨惊雷可有天。

  为谕世人开冷眼,看他拗法到何年!

  话说花春见了绛桃淫态,满腔怀怒,回步下楼,跳出重墙,复归船内。此夜之沉闷,自不必说。到了明日,遣家人将祭礼抬至山府,说老爷本欲亲自到来祭奠,因抱小恙在舟,不可冒风,故不起来。祭毕,即请小姐下船,同回故里。家人应命而去。

  花春又唤家人另雇一座大船,等夫人到岸,接她下舱。叉令公主所坐之船,先行开去。不一时,绛桃轿到,下落湖船。花春并不与相见,在马头又停泊了一日,然后开船。花春暗想到:绛桃虽与我洞房合卺,然我入赘山家,不曾雁未还而鹊巢居,花姓的祖灵,尚未受她参拜,虽有淫行,何至见罪于宗祖。若今日同伊归家,则既进花姓之门,即是花家之妇。先祖有知,能毋抱憾于冥冥哉!我始以为且待归家后,慢慢乘隙将她鸩死,也未为迟。至今算起来,却不可缓。花春计已划定。那时重过绛桃舟船,抱着满怀毒意,反装出一脸笑容,相与款接一番。船至太湖,时已黄昏月上,与绛桃举觞对酌。花春暗地在身旁取出醉心丸,浸入壶中。绛桃饮过数杯,已见抚几睡倒,沉醉不堪。花春遂令侍女,将她头上钗钿珠翠一一卸下,又把珍佩绣服一齐宽了。侍女正待扶人内舱安睡,花春上前把她遣开,拖绛桃至头舱,将她掀起往着湖心抛下。舱中众使女正欲惊喊,花春已抢步进舱,掣剑相唬道:“你们谁欲出声,吃我一剑!”那侍女俱唬得默口无言,唯求饶命。花春道:“你们此后只要缄口谨言,我不伤汝。”遂将绛桃卸下钗钿等物,分赐予她。又回身将壶中丹药撩起藏好。拣侍女稍有姿色者,拥人内舱,相与为欢。绎桃之事竟绝不问及。暗想:绛桃已死,则一众奸奴倒不必尽诛了。在路无话。

  到了家中,与公主成亲后,想起那时与诸佳人订约,已遂我十美之愿。几谓彼苍,既生一才子,必生众佳人以配之,其理信不诬也。哪知风吹云散,十无一存,空博得瞬时欢爱,不能成偕老绸缪,何天待古之才子唯厚,而待今之才子独薄也!且不但此,山绛桃诗才俊逸,武略精通,实足颉颃琴瑟,此美若留,犹为众美人硕果之存,稍为宽慰,乃偏如此淫乱,污玷闺门。讵以我苟合娇娃,又致其丧身陨命,故有此窃玉怜香之报耶?没奈何,取出十美画图展开观玩,见她笑容可掬,媚态依然,唯不能移步下来,相与环坐一堂,言谈笑语,恨何如之!遂在每幅上各题诗一绝,以寓怆感之情。不觉银毫未染,珠泪先流,一片愁肠,笔难尽罄。遂题红日葵云:

  凄烟冷月锁朱楼,梦断西河绝旧游。

  从忆回廊帘卷处,不堪人别在深秋!

  又题颜金英道:

  月满寒塘泊夜舟,幽情注眼结风流。

  西园往事浑如梦,长作相思一段愁!

  又题逄凌霄云:

  廿四桥边泣逝波,空怀玉树旧交柯。

  青青已折他人手,寂寞章台梦也无。

  又题濮紫荆云:

  瑶台旧路渺无踪,两地相思情更钟。

  毕竟鹊桥填未稳,关山云树隔重重。

  题罢,又对那画图上美人说道:“我自今实无意于佳偶成欢,故只得把你从前怜才的热念,并后来书札上一片苦心,种种有负矣。此实迫于事之无可奈何,非我忍作此背盟负约人也。”说罢,又挥毫题水青莲云:

  最怜好事到头空,转瞬风流一梦中。

  窈幻香魂何处是?夜深明月照梧桐。

  又题云素馨云:

  瑶琴一曲忆愁音,月下盟踪何处寻?

  从此冰弦休按指,恐弹朝雉恨深深。

  又题窦瑞香云:

  巫山醉度镜初圆,又尔脂残殒少年。

  叹息孤鸾终抱恨,春风吹不到黄泉。

  又题满池娇云:

  一夕风流恩万千,自嗟薄命割新缘。

  情词一纸声声泣,腹涌愁团泪涌泉!

  又题巫梦樱云:

  兵戈从古感沧桑,白骨纷堆瓦砾场。

  死别生离浑来卜,登高凭吊暮山苍。

  九幅题完,看看题到山绛桃,花春止笔沉吟道:“这首诗题来,须要暗寓贬义于其中才是。”遂题云:

  到此真堪唤奈何,青楼关吩不如她。

  由来金屋人多少,也似杨花逐水波。

  题罢,又从头至尾把十美人观玩许久,然后藏好,暗想到我今看来,《帝君篇》云:‘万恶淫为首。’谚又云:‘我不淫人妻,人不淫我妇。’报应之理,直若天顾甚近,常在冥冥中,为之转移布置,如影随形而来,并不曾网漏一人。不因其为才子,而有所稍恕也。忆那日,曾与迁乔违拗一番,彼谓淫恶之报,彼苍不以才子而暂恕,不以庸人而严。我则谓才子之与庸人,断不可以并论。岂知事报之速,果然如是,竟拗它不过了。然我心里不甘服。昔日与迁乔违拗,今日直欲与彼苍违拗矣。使它报应之法,不因才子而有所恕,未必不因才子而有所穷。但深悔与玉蓉成亲,此事却又不便径情直行。奈何!沉思半晌到:事必如此,方得截铁斩钢,毫无牵系。若未断孽根,终难逃法网。欲快我毕生乐事,只得暂起片刻忍心。

  花春自有了此念,一日与玉蓉饮酒之间,不觉愁容满面,眼带泪痕。玉蓉公主疑问道:“相公今日有甚悲感,须改却往日的容颜?”花春道:“下官心事,岂夫人所得而知?其自畅饮,不必盘予。”玉蓉公主道:“既为夫妇,心事自堪共诉,倘有可解处,妾当为相公宽解几分,何讳而不宣,外妾之甚也。”花春被诘问再四,只得取过美人图一幅,指与玉蓉道:“实不敢瞒,这画幅上诸美人,皆与下官有订。讵料进都甫及半载,重访天台,俱已物故。因叹好花难久,明月不长圆。览图追昔,不胜感慨耳!”玉蓉公主道:“古人谓,‘年逾花甲,几如草头露水板桥霜。’妾谓不然,人生一世,何莫非在此危境耳!安保青春年少者,不为草头露板桥霜哉!妾与君天涯地角,万里成缘,唯愿偕白发之欢,享齐眉之乐,不若图上美人之悭缘短命,庶不负此一番作合耳。”花春一闻此语,愈禁不住苦郁心头,涕淋点点。

  你道花春为何如此?只因此一番饮洒,已暗将鹤顶红藏于鸳鸯壶内。原来鸳鸯壶内分两橛,一半边的酒,花春自己饮的;一半边盛毒的酒,斟于玉蓉饮的。酌饮未几,毒性渐发,玉蓉已昏沉沉倒地。花春明知其故,假意惊慌失色,口内嗟呀,遂令众侍女上前搀扶,至床上睡好。不多时,双足几挣,呜呼一命,渺渺幽魂,已向森罗殿上诉冤去了。

  花春此时,忍心虽起,难抛落雁娇娥;毒手已行,未割如鱼恩爱。放不禁悲戚异常,呼号无已。整备衣衾棺桴,自极其丰厚无比。延请僧道拜诵经卷,超度亡灵,忙乱无已。开吊数日,合省文武公卿,以及缙绅宦族,纷来吊奠者,不可胜数。丧事毕后,花春闷坐书斋,抚心自问,常怀不忍。时于灵前跪告,默诉苦衷,祈其鉴谅。

  一日,徘徊灵座之旁,抚像生悲,不觉回忆沙场对垒时,一见生怜,叨其厚爱,又劝伊父罢戈和好,得以奉捷班师,荣叨圣上宠锡,而武略惊人,娇容艳世,正宜铭心镂骨,感佩不忘矣,乃无故加以毒手,何忍于心!乃痛作祭文一篇,其文云:

  呜呼!千古红颜,由来命薄。一环黄土,曷禁魂销。嗟菱镜之难圜,叹桂轮之易仄。悄登金谷之楼,霏霏碎玉;闲诵瓦棺之铭,郁郁埋香。佳人难再,用伤奉情之神;遗桂空存,长下河阳之泪。种深情于伉俪,自昔如斯;结痴想于泉台,唯余更切。我公主异国名姬,深官淑质,非花非雾,胡帝胡天。杨柳之舞三眠,桃花之妆五出。天孙授锦,彩染猩猩;鲛客投珠,钗妆瑟瑟。赋四时之白芝,彤管簪花;谱十索于红牙,香奁镂雪。而且彩线劈残,懒绣鸳鸯之锦;后宫教罢,惯提罴虎之师。偶于阵上,得睹芳容;何幸马前,竟亲娇面。昕桴鼓声声,不愧军称娘子;望旌旗闪闪,行看城号夫人。而公主上思报国,愿同西子之行成:下痛舆尸,甘作明妃之远嫁。

  释干戈而玉帛,冰上人绮语何烦;联吴越为朱陈,月下老彩绳早系。爱罢兵而归国,乃奉旨以完姻。鹊桥夜渡,暂停织女之机;鸳帐春浓,学做襄王之梦。不形槁椅,每唤卿卿。晓装初罢,共试剑于华堂;夜漏催残,尚谈兵于绣阁。同心才结,方期地久天长;合卺犹新,岂料花残月缺。汲得南阳菊水,未许延龄薰残。西域名香,乌能续命。忆姣容于镜里,妆镜尘封;霏剩粉于楼头,玉楼昼掩。伤如之何,吁其甚矣!睹漆灯之闪闪,同梦谁赓;觇索肮之翩翩,相思未了。纵情丝不断,空期同穴于他年;倘孽海未填,请结画眉于再世。更有痛者,不忍言焉。裒哉尚飨。

  遂将斯文书于白绫局上,悬挂灵前。又拈香拜跪,恸哭一番。心中想到:我如今妻妾俱无,儿女罕有,单单一身,可任我径情行事,淫尽天下妇女,试看彼苍再于何处报我?

  主意已定,遂修成一本辞官的奏章。本中大意,无非谓微臣凉福,不能承朝廷爵宠,报国恩于万一。出都未几,前妻山氏,与钦赐成亲番国公主,各相继而亡。阅破尘缘,愿修正觉之意。不料朝廷览本果然准奏,谓:“花卿有经文纬武之才,实是国家梁栋。今又远塞平夷,勋劳报国,本宜隆麒钦赏,位列公侯,庶尽报功之钜典。但人各有志,不可相强:花卿既愿削发空门,净修礼佛,浙省酉河,乃天下第一名山胜境,令杭州督抚,统领合郡文武官员,迎送花卿于西河上昭庆寺中落发为僧,住持方丈。凡有朔望,至寺拈香谒圣者,不论公侯卿相,该不出迎。”

  此诏一颂,花春喜不自胜,即将巨万家财,均分三股。一股分与族兄花晴园。

  因花春出家无嗣,要晴园之子承桃一脉。一般散给于贫人窘士,补路修桥,为广结善缘之赞。其钱存于一爿典铺中支用,托一老诚的当人掌管。一般自己收藏,欲为毕生用度。遂把田产房屋之文契簿账,并仓库金银典铺尽交清于晴园家中。婢仆人等,去者去,留者朗,花春自己仍带了诗囊、画箧,雇唤一号大船,将金银运下。

  是日,向祠堂拜别,又于玉蓉灵前悲号痛别一番,竟自下船,拽起了“奉旨出家”的旗号。一路行来,早到武陵,将船停泊移时,遂有督抚统率文武官僚,齐齐至岸旁下轿相迎。花春步出舱中,一一与他打拱过了。然后坐轿前行,后面官挨序相送。来至昭庆寺前,早见数百僧人,齐跪两旁,迎接花春。遂尔下轿,行进方丈,自与各官相见一番,不必琐叙。少顷,各官僚散后,家童自押人将船中金银运起藏好,不在话下。

  花春择日落发,竟尔僧家改扮,自取法号日“拗苍僧人”,隐寓与苍天违拗之意。抚影自观,见袈裟护体,丝涤束腰,毫无一点风流品格,而引镜窃照,犹觉两颊生春,嫣然姿态,眉眼风流,依然如故,追思往事,尚暗暗感念紫云道人不已。

  一日,在厨房后闲步,见外面一片空地,约有数十亩之广,乃寺僧雅种豆菜瓜果之所。花春自见此场基,不禁欣喜欲绝,遂唤匠人在此起造花园。因欲急于告竣,故限期督,工匠日增。花春日夜辛勤,相形度势,命匠人如何款样,如何雕饰,神劳力疲,不得安闲。

  一日,约造了年余,计共费银六十余万,园中楼台院阁,亭榭池塘,无不极其丽艳玲珑,尽物巧而费人功。自尔夸多斗靡,即瑶台仙岛境界,亦不能驾出其上。又遍树奇卉名花,香风满院,乌语恰人。花春坐此,不觉抚景畅观,神怡心旷。忽想到:昔日炀帝临江都,起造迷楼,以为贮美之所,其中琼钩珠箔,翠槛朱栏,谅亦不过于此。我当亦名斯园曰‘迷园’。自今以后,我可畅行乐事,广贮美人数十,轮流取乐。久闻天竺进香,春间最闹,凡他州外郡,远来妇女进香游玩者,络绎不绝。只消贿瞩轿夫,令其见有姿色妇人,有可下手处,即暗弄机关,抬至园中,相与为欢。万一有贞烈女子,呼号顿足,不肯顺从,我须仿《天宝遗事》中杨忠宝之制,制一移春车,车上垫以锦褥,四围刻金镂玉,雕饰玲珑。暑夏,则四旁窗盖,尽皆饰以玻璃;寒冬,则围以锦帐貂裘,炭盛银箍,暖烘满帐。须得此车制好,则凡有妇人不相顺从者,可将其上下衣裙,剥卸殆尽,把手足缠缚车上,使伊不能展挣,然后唯我所为,温柔抚弄。命众美将车轮推动,遍园推转。那车轮展动之处,须要似颠非颠,似耸非耸,能使上面转运摇动,如炀帝之乌铜屏御美一般,以预我愿。

  那时,又唤异巧匠人,尽心制造。不数月,已告工成。花春暗暗欣喜到:此车制就,我愿毕矣。我曾记庸人诗中,有‘三十六官都是春’之句。园中美人不必十分多伫,只消择三十六人,朝为云,暮为雨,新者渐增,则旧者旋减,已觉盈盈粉黛,满座生香矣。弃旧怜新,任余取择,风流乐事,何快如之!若减弃之妇女,可把醉心丸浸酒,与她饮了,密喊人抬至幽僻去处放下。想她醒来,或有歧路悲号,又逢奸拐;或因辱身醌面,遂丧残生;即间有破镜重圆,夫与妻相见,母与女相逢者,纵使将情直诉,未必不惧我势焰逼人,名震海内,有屈难伸,有冤难诉,而默为之吞声饮血也。

  假或沉冤欲雪,奋不顾身,竟向衙门呈告,我自能挥财行贿,决使她飞蛾扑火,画虎不成也。

  自此之后,花春果任欲而行。正是财势相兼,何求不遂?不多时,迷园中妇女渐足其数,不论其为处于,为少妇,凡自十五岁以外,三十岁以内者,稍有姿色,总一概收取园中。屋字幽深,亭台曲折,贮美之所,虽然僻隐异常,无从觅见,然一应游人,总不容他足履此园。叉想经商士庶,自可以威势相凌,厉声叱喝,倘有远来宦豪公子,必欲进园一玩,则两不相逊,未免多一番周折。故又请督抚告条一章,悬贴方丈,谓:“花大人奉旨出家,净修地宜静洁,凡尔游人,不论宦豪子弟,国戚王亲,一概不许擅人方丈,如违重责不贷。”故园中游人绝迹,任花春与诸妇女白昼狂淫,肆然戏谑。其间歌者歌,舞者舞,对棋者对棋,抚琴者抚琴,脂粉生妍,绮罗尽艳,销魂荡魄,自尔美不可言。而心犹不足,以为未畅其情,又于僻静街坊,闲游注目,若遇见女子姿色可人,即为勾引。因通了一个走大户的媒婆,访明姓氏,或令她巧言说合,夤夜至彼成事;或令她将酒劝醉,强逼成欢。凡朱楼闺女,幽阁姣娥,目所未及睹者,尽假力于媒婆作台。若有两情眷恋,不忍轻离者,则设计引至迷园,常成欢爱。如此者,约有半载,时光恰值署夏,枕席风流,不胜汗流粉腻,因思于碧梧院中,举一抛球大会。

  是晚,传令诸美人早早安息,静养精神,明日清晨,齐赴碧梧院中排列。诸美领命,各个散去。花春是夜,并不交欢,养精静睡。一觉醒来,已见晴云移槛,朝旭烘帘,遂起身一步步向碧梧轩来。见诸美人晨妆已毕,齐在院中候久。原来碧梧院前后起轩,窗开四面,窗外又密树梧桐,荫遮天日,凉风披拂,酷暑全消。地下遍铺绒单,单上又罩罗文藤席。这条席是定制织就的,所以阔狭短长,适称其地。又有无数藤穿缎镶的方枕,散列于地,坐即可以为垫,睡即可以当枕。或唾或起,尽可席地为欢。两旁玻璃围屏,中间摆着一只湘妃睡榻。花春谓者美道:“我有一页春意图,乃是名人之笔,页上有三十六幅款样,适合今日三十六人。你各取认一幅式款,照依幅上为欢,乐春风之一度。但后先序次,不可相争。我有纵金五彩绣球一个,从高抛下,你们齐齐列着,谁人抢得此球者,即许献球上榻,款赴阳台。”那妇人一齐注目球抛。花春又令她将裙衫尽卸,单留大红纱幅兜肚。那时将球抛起,妇人纷纷来抢,正是捷足先得,不容相让。花春口吮丹丸,金枪不倒,俟妇人丢后,又把球抛。初起,抛这一二次,抢者虽众,看她不至十分慌乱。及至抛过数次,那夺抢绣球之情状,更有可观矣。

  正在抛球,不料狂风大作,霹雳交加,众妇人俱惊慌,穿衣齐挨坐于地。花春亦下榻披衣,暗暗惊异,抛球大会,遂尔中止。不多时,风收云敛,仍是皎霁晴天,众美人遂各自散去。

  花春在院中静坐未几,见画箧进院槊报道,方丈侍者传言进来,说道:“有客请见。”原来画箧、诗囊两个童子,花春命他在园中扫径灌花,焚香烹茶,在内园效职的,故出入院阁,并不回避诸美。外园中叉另有园童在彼承值。若方丈有事,则侍者达于外园童子,外园童子又转达于画箧、诗囊,然后禀于花春。

  闲话少提。单表花春闻言,遂把画箧责道:“我前日曾嘱咐你的,倘侍者禀有客到,可回说我偶抱采薪之忧,恕不接见。你如何又来报我?”画箧道:“我亦曾以此言回他,无奈因外园复转话进来,说客乃姓柳,与老爷本是至交,今有紧要信息相通,必祈一见。小人想此姓柳的,谅非别人,决是柳迁乔老爷无疑。”花春想到:我与老柳在家一别,又匆匆二载有余。契阔之情,正当一叙。况我弃职出家,与彼苍拗法之故,彼未洞悉,须剖告一番,看他以为何如?但他已两榜奏捷,点人翰林,不知为着何事出都到此?遂尔一重重步出迷园来,至方丈,与迁乔相见,分宾坐下。

  迁乔启口道:“兄那日班师回国,弟在都因偶染微恙,不得与兄一会,殊深思念。然谓兄匆匆奉旨荣归,与番国公主成亲后,不日假满来京,后会非无期也。不谓兄赛天颜,忽欲弃职修行矣。”那迁乔说到此处,不觉双眉顿蹙,愠色微呈。

  评日:是回有水尽山穷、峰回路转之势。如花春于山氏有淫行后,而遂改悔前非,悚然惊醒,则文章如此止矣。试问下数回文字,从何而生?

  乃偏说花春不肯悟悔,痴心欲与彼天违拗:既败节之妻,深恨其玉瑕圭玷,而死之于湖心;方合卺之妻,亦预虑其丧节失身,而死之于鸩毒。辞官弃职,散去家财,托迹空门,滥淫妇女,奇情叵测,异想天开,从古野史中,恐未有如此奇异文字者也。可知文笔原无定格,只凭灵心慧舌以出之耳。

  起造迷园,年余告竣,穷工极巧,耗费数十万金,虽似极力写迷园之可乐,却隐隐谓花春费用如许多,劳神如许久,曾不知迷园中有数十年之久乐否?

  碧梧轩抛球一则,略似文字近乎亵矣。故陡起雷轰电闪,风雨惊人,使阅者至此,亦惕惕然,掷骇人之声于纸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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