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士陈宗勉起兵南丰。久之,败死。
益王由本、江西布政司夏万亨、分巡道王养正、知府王棫、推官刘允浩、通判胡缜诸生邓思铭、义民孔彻元、孔彻哲起兵建昌。南昌已没,众谋拒守。棫曰:『事急矣!国无主,不可以集众』。乃奉王为主。王亦思起事,苦不知兵,年又少,乃委军事于罗川、永宁二王与艾命新等出号召。得刘琦、杨独龙、僧丹竹等三十六人为三十六将,兵凡七、八千人,为三十六营;移书歃血,军势颇振。又以便宜,留云南入援总兵赵印选军助战;富民王某、谢某竭赀助之。事甫立,而〔王〕得仁驰至。有保宁王者,称自河南至,知兵;众信之。及战,从阵后以火矢射众兵,诸军皆溃;疑得仁之间矣。王奔宁都之佛旗堂,后死于闽。永宁走宁都,万亨诸人皆被执。允浩督众巷战,亦被执。金声桓以万亨能得民,将降之徇郡邑;劝受命,万亨书绝命词以见志。声桓不之杀,械至武昌,死。王棫被执,亦送武昌,死。万亨妻顾氏、子妇陆氏及其女孙,皆入井死;仆从殉者十余人。养正妻张氏,绝粒九日死。建昌人哀之,合万亨、养正、棫、允浩之柩葬之沌砦河侧。刘琦、杨独龙诸人亦多死。惟丹竹绝健,复从揭重熙攻抚州,刃及得仁之面。重熙败,丹竹亦病,声桓使九骑缚之;丹竹奋起,呼所部十余人出伏,自居酒肆;骑不知,即丹竹询之,立杀二人,其七人走遇伏,获其二,追之,又获其二。及声桓攻广信,丹竹以长枪、火矢逐之,而阴杙水中;声桓舟遁,复罣于杙,遂大败之。后以精锐邀击满洲军之入闽者,首蹶而死(命新、南英详下)。
思铭,故仪宾;北都陷,即说益王曰:『身兼臣子,坐视宗社倾覆,盍可忍乎』?王大感动。铭即联诸生,称庠兵,请于有司;则曰:『庠可兵耶』?置弗应。众遂散。及王棫等起,思铭入其幕。城破,棫被执。声桓愤其詈也,缚诸竿而射之;每一矢至,辄呼『未中』。及六矢,思铭大吼曰:『经时而不能杀我,技何劣也』!遂死。
元、哲家富,与客蔡观光誓起兵。及谭泰围南昌,哲以众援之;不克而溃。已传德安、瑞昌间有奉隆武宗人而起者,彻元入城,逐守吏应之;已而寂然,其党执以献。兄弟皆死,部曲尽散。
永宁王慈炎、瑞昌王统鉴、知州张述载、贡生魏一桂起兵泸溪。永宁以益王败,入广东连子洞。旋竭其赀,招萧升、阎总、张安四营,皆猺寇也。升方梦日坠其门而王至,益乐戴之;礼部侍郎王廷垣、知州揭重熙、举人艾命新、诸生杨师古及罗川王皆从之。复建昌,乘胜拔抚州;降臣鄢鼎实等皆遁走。进拔进贤,饶、信,抚、建之间望风相应。隆武帝手书存问,使郑彩因王以复南昌;彩置不顾。金声桓兵四掠,王率孤军以战,亲冒矢石。降寇谢志良等皆愿受王命;顾监军张家玉,执其手曰:『誓同生死』!英义之概,为明季诸藩冠。值其部与罗川王部竞,罗川王死之。王退抚州,王得仁攻之急。张家玉上王功,请若汉制,以鲁益东海;诏南昌克复,必晋亲王。及郑彩弃广信遁,湖东危甚,张家玉南募兵;声桓急攻抚州,王登陴守。凡三月,吉安又破;隆武帝使傅冠以兵援江西,次泸溪而溃。抚州援绝,王突围走建昌;王得仁急追之,遂遇害。都司汪一贵、守备杜有声诸人皆从王起兵,先后俱死。
统鉴既起兵,授王来捌、盛名世皆总兵,郭应铨、郭应衡主事,分屯东乡、吉水、龙南诸寨。汤执中、刘一鹏攻之,来捌等死,王亦殉。
魏一桂以贡生起兵,执降令李光送郑彩磔之。故知州张述载亦起兵,相与战守,败金声桓于密浑;王得仁使尽族泸溪丁、傅、魏三姓。一桂弃妻子走福建,袭将乐,破之;与永西、德化、兴安诸藩王攻建昌,亦破之。金声桓围建昌,一桂坚守;凡五月,始破。一桂与诸王俱死,惟兴安得免。时宗室子孙多起兵,宗派、封爵、时日及起兵郡邑颇难考;永西、德化、兴安之起亦然。附列于此。
罗川王某、举人艾命新、御史艾南英起兵贵东。南英工为文,尤精于选核;与陈际泰等齐名,称几社,风动天下。王先及两人奉益王号召吏士;益王败,及永宁王走宁都,又与入广东,复入江西。南英攻抚州,屯于进贤;以粮匮,退军许湾,招兵贵东安仁,可二万。及永宁至抚州,王以兵会,定计取南昌。俄,永宁部与王军斗,王亲出止之,中流矢卒。命新,南英之叔也;同起兵,奉王与金声桓、黄道周相应。罗川亡,命新旋死。南英入闽,陈十可忧疏;授主事,寻改御史。汀州变闻,南英死之。
副将傅潜龙起兵东乡。隆武帝诏至,及其旧部参将黄腾、都司文而武、守备刘胜率众袭东乡,破之。屡与王得仁战,败死。
督师大学士余应柱起兵都昌。金声桓复为明,应柱散财起兵,以舟师援南昌,败于落星湖。已复谓众曰:『吾年六十四,官尊禄厚;所不了者,欠先帝一死耳』。后以兵救吴江,杨捷以步骑猝迫之;与子临显及中军帅师,皆死之。
宗室由■〈木产〉起兵饶州。由■〈木产〉,金华王属也;为洪承畴所灭。及其属常游、常洮、常涫皆死。
都司赵祖、参谋舒奇谋起兵余干。败死。
义士徐孝伯起兵湖东。往来各郡,又会傅鼎铨于徐博。既而败死。
都司徐德、守备洪士邦起兵于安仁。亦败死。
义士倪大显起兵乐平。大显及弟大恢、大登,皆以勇力闻,尚书周损以币致之。损败,从黄道周;道周败,从曹大镐。及王得仁大发兵屠乐平,军中闻其勇,争欲得之。有僧长八尺余,下马来搏;显斫其脑,应手死。已度不支,遂自刎。大登、大恢亦被杀。
大理寺丞詹兆恒、东湖副使胡奇伟、前知唐县胡梦泰、进士徐时敏及杨文、李克升起兵于广信。兆恒起玉山;隆武帝立,兆恒表贺,晋兵部侍郎。梦泰与同起,倾家募士;亦授给事中。奇伟亦起兵,守广信府。金声桓来攻,兆恒告急,黄道周使监军御史周定礽、员外郎万文英援之;定礽旋拜巡抚广信之命,文英分守铅山。郑彩既遁(详前),定礽、文英犹固守;击声桓兵,败之。文英寻及主事唐倜出战,倜陷阵死。熊开元以倜知兵,自诸生荐授主事,使募兵数百出关,应文英。倜死,铅山亦陷;文英尽室沉于湖。梦泰、定礽在广信,力守数月;城破,梦泰夫妇自缢死、奇伟自刎死,定礽亦死。兆恒走玉山,聚众千人,依险自保;往来江西、闽、浙,声桓不能制。寻攻开化,击降将李荣兵;兆恒亲身搏斗,誓死不移。从兵尽溃,中流矢死。
时敏、文、克升同起广信之九仙山。永历帝已走南宁,江西义兵亦欲尽;时敏等犹为明,永历帝封为真定侯。寨破,皆死。
副将黄英、义士谌延椿、胡亲民、刘绍新起兵瑞州。英及都司敖高、参将姜性誓众于瑞州之鸡公岭、崇山诸处,王得仁攻之,英等皆没。
廷椿、亲民、诏新亦死于起兵。
举人谌志明、故分宜知县鲁国琦、前怀宁〔知〕县聂栋及其子炬武、解元王东平、举人利瓦伊桢、黄楧、晏扬勋、贡生任汲、凌洪、黄国彦起兵于上高。志明、国琦、栋、东平、维桢、楧、扬勋,所谓七家军也。志明以兵东会陈泰来进攻抚州,王得仁猝至,志明没于阵。东平、楧相继以败,死;维桢不知所终,或曰自焚死;扬勋、栋皆为僧。
国彦亦奉泰来复上高,杀其知县某;取新昌、宁州、围瑞州,不克;攻万载,取之。寻败没。
汲、洪亦起兵奉泰来;泰来死,两人不知所终。
右都御史陈泰来起兵新昌。泰来闻益王起兵,将赴之。其姻戴国士及同里按察使漆嘉祉伪止之曰:『公受隆武帝命,督江西义军矣。今复从王,将奉以事闽,则王不可;将两事之,是二心也。公捐身家以教忠也,示人以二,人谁谅之』!乃止。及金声桓陷新昌,国士降为声桓用,使招泰来;泰来恨曰:『吾乃为贼误!均国事也,闽与益何殊』?复捐赀募士起,曹志明等皆奉之;遂复上高、新昌、宁州,执国士妻子杀之。进围瑞州,不克;取万载,使其子正仪等他出从义旅。及声桓兵再至新昌,守者叛出降;泰来走界埠,志明等自上高会之,进攻抚州。王得仁猝攻之,泰来走黄氏祠,自刎死。
监军许文龙、曾嗣宗起兵宁州。金声桓招文龙不应,以兵逐降吏,屯于奉乡。嗣宗在宁州,声桓攻陷之,嗣宗死;进围奉乡,文龙固守。凡三月,食尽;退军界首,食又尽。乃被执死。
监察御史徐伯昌、兵部员外郎彭焜、金简臣起兵宁都。伯昌受命督江西义旅,自新城、广昌至于宁都,起兵克之。善战能守,以书生挫锐师,被围经年而不能破。揭重熙、傅鼎铨外,城守久者惟宁都为最。及城陷,大书于壁曰:『读圣贤书,但知守经死,不知达权生』。自缢而死。其子先以伯昌命,匿妻山中;返而同死。
焜以诸生起兵,从杨廷麟;擢今职。廷麟败,以幼子属之。及宁都急,焜饮亲故酒,曰:『此城破,我义不辱;行与诸公诀矣!且我与杨公共事,宜死;徒以其孤在。今已长,必无绝忠臣嗣者』。揖诸人而托之。素衣冠,烧烛于庭;呼妻李氏冠帔出,北面再拜,分就东西偏缢。
简臣,至李定国入江西时,犹以兵屯宁都。明年,败死。
有彭顺庆者,亦居于宁都;刘武元招之,不从。旋被杀(详「江西之乱」)。
义士陈其纶起兵于大相山(瑞金治也)。揭、傅诸军没,其纶无内救,遥附朱成功于福建。降将胡有声攻之,走宁都之天心寨;被执,死。
总兵陈辉、汪硕画、副将汪洋、监纪知州廖汝健起兵贵溪,会胡奇伟攻广信。硕画,故袁继咸将;受其遗命辗转江西,不肯降。寻以战死。辉等亦没。
义民王宠、邹文鼎起兵吉水。宠偕刘同升起,以部兵不戢去;往来临江、吉安、抚州、赣州之间,金声桓不能御。一日为获,诡乞降;夜半,杀守者,搴声桓旗走。过新淦至峡江,降令某以为声桓至也,亟以冠服谒;遽杀之,破其城走。急书其旗曰「追剿王宠」,呼噪而走。既远,声桓兵始知之。及声桓复为明,遍招之不得;盖入山死矣。
旧抚将邓武泰起兵峡江。武泰屯峡江,始终不降。义师起,遂以兵应。寻战死。
翰林院检讨傅鼎铨、职方主事邬见正起兵于宜黄。鼎铨闻福州破,乞兵于宁都之田宗海,不应;自集乡兵,复宜黄、乐安,复与揭重熙往来江西(详「江西之乱」)。久之,被执;使降,不可。令以书招重熙,亦不可。在狱阅月,赋诗不辍;有「浴佛诗」传于世。或欲去其发;曰:『留此与首偕』。将死,人为之泣。鼎铨志气如平时,闻角声,曰:『可行矣!我不任缚』。平行至顺化门,南向再拜;刑者请跪,曰:『吾自被擒,谁屈吾膝者』!刑者泪下而颤右手,杀之。鼎铨以北都陷,受贼命,尝求死以自雪;置木主,书年空其日月,盖誓志久矣。
见正合鼎铨,每事必咨之。鼎铨没,见正走吉安,与刘季矿图复湖南;仍故衣冠,匿村塾。为人所讦;捕至,请自刃死。吏诮之,则大骂;不食,死狱中。
都督宋献忠起兵乐安,授今职。四家军虽尽破,献忠等犹为明。战败而死。
都督陈文魁起兵,其地(?)。后于南丰被执死。
节妇刘淑英,庐陵王霭妻也;父铎,以扬州太守,死珰难。淑英十八而寡,剖股以疗其姑。北都陷,即矢报国;集家僮百,四出召募,遂成一军。后赴张光璧于永新,奇其才,欲妻之;淑英不可,因夺其部。淑英愤卒。
义士李陈玉起兵于信丰。侍郎刘士桢使其子稚升来与俱。既而败死。
工部左侍郎刘士桢起兵于龙泉。破泰和、庐陵。吉安再没,士桢使长子肇履入闽乞师;次子稚升从李陈玉于信丰,为赣州援。赣破,士桢走南田。金声桓复为明,士桢再使肇履募义兵,从刘一鹏围赣州;令稚升入南雄,结粤军。声桓败,谭泰攻之,士桢走龙泉;吏索之急,绝食而卒。稚升后战死于长桥铺。
编修杨廷麟、修撰刘同升、乡官王其■〈穴上弘下〉、刘明保、赵日诹起兵赣州。北都陷,廷麟抢地哭,与同升起兵勤王;授左庶子。宗室统■〈金类〉诬劾姜曰广及廷麟,谓谋不轨;乃散军。俄,金声桓陷江西,列郡骤没;惟赣州悬岭上,其势亦岌。廷麟、同升及巡抚李允茂大集绅士于明伦堂,起兵守。廷麟开忠诚社,其■〈穴上弘下〉、明保、日诹各以家丁裹粮从。四方至者且三万人,复招壮丁四万、留广东兵数千及中书张同敞所征云南总兵赵印选、胡一青兵四千,大享于城西,誓师恢复。声桓陷泰和,廷麟、同升乘其骄,以兵复万安诸县(详「江西之乱」);使张安攻抚州。屡疏行在,请临幸;略言『偏安海甸非计。赣居上游,不易仰攻;且左楚,右浙、闽,背为粤东,控制三面,兵甲精利。六飞临幸,使四方豪杰知朝廷有恢复大计也』。隆武帝悦;郑芝龙尼之,不及行。及樟树败,与万元吉共城守。俄,被诏将行,闻吉安警,陈兵郊外;驰疏言援吉安、防赣州之计。吉安陷,声桓乘胜攻赣州;廷麟以新军及广西军溃,乃入城守,军声颇振。城破,廷麟犹督乡兵力战;已知不可为,散其众,脱身入清水塘自沉死。降将贾熊见之,叹曰:『此真忠臣也』!仓卒无棺,軿四门瘗之东关之外。同升子季矿从父起兵,授待诏;后死。湖南总兵邓凯,城破得免;后从亡于缅甸(详后)。江西自左梦庚降,义兵起者旬月辄败,惟廷鳞起赣州,坚守二年;易子析骸,人无叛志。隆武帝嘉之,锡名「忠诚府」。四方闻者,靡不义之。
又宗室由植别为义兵,拥立于赣州;而主兵者之名不可考。降将马国栋攻破之,由植及拥立者皆死。布衣陆继望、陆洪基及南城某亦以起兵死,而实事不可详。其从黄道周、揭重熙诸人者,复不胜计。南昌再破,其势较折;而廷麟子弟在湖中者,至永历帝入缅甸犹有存者。久之而后尽。
贡生齐巽、中书张份、僧不空起兵于闽州。巽及份、不空阴以众起,大学士曹学佺资之千金;众遂立杀悬招抚榜者。钱肃乐闻之,为诗以自慰。降人黄璂密语博托曰:『急取福州,此类必散』。众果骇溃,人共惜之。
大学士朱继祚、举人曾世兖起兵莆田。继祚从隆武帝至汀州,奔还。闻监国鲁王在闽安,聚众起兵;与同安伯杨耿攻兴化,克之。既而城陷,被执;为诀命词,自缢。将死,复为楹联以自誓。
世兖破家起兵,从继祚克兴化。事败,走厦门,忧愤以卒。
义士李长蛟起兵延平。延平居万山中,将军寨尤峭险。博托兵趋福州,长蛟等奉德化王慈烨居之,取大田诸邑。攻者至,扼于山势,不能克;相持历岁。陈锦使于对山垒土齐寨而炮击之,长蛟诸人力战死。王被执,死;宗室王侯死者极众。始谓其险可依,共保之也。锦又嗜杀,几屠刈矣。
建宁知县蒋芬、郧西王常潮及应天麟、毛明卿、李尚贤、范恩印起兵建宁。芬知建阳,闻庄烈帝崩,即誓众起兵;捐资俸、储火药,募勇士刘铁臂、朱千斤等,三请勤王。其词曰:『幸而邀天之眷,迅扫狂氛,社稷之福;否则,断颈抉腹,一瞑而万世不视,以酬国家三百年养士之报,亦无负芬三十年读书之心』!识者壮之。南都诸臣无措意,芬不得行。后擢芬参政,与朱继祚共守兴化。兵入,绯衣坐堂上,死。
天麟闻黄道周出江西,首以兵从;于是员外郎中书舍人魏棨斌、推官洪京榜、赖继谨、诸生陈雄飞、应士英、王加封、仲成治、高万荣、刘醇、商应椿、蔡春溶、林克佐、黄子渊、黄子静、黄堡、曹璋各起兵,合数千人从道周。及败,诸人并殁。其给京榜札,以风、云、雷、雨、虎、豹、熊、骊、龙、象为名。故京榜所统,名「象」字营。朱书其末曰:『东山雨雪,眷其在怀;板屋温如,何能不思』云云。
常潮落魄入闽,虎与卧于僧寺。僧奇之,与入古田。降人高简肆虐于建宁,众叛之;遂奉王。乡官陈某复以虚实告,遂以王祁为左军、李文垣为右军,率兵万人及竹溪王屯东峰。降将于应鹄来攻,设伏大败之;进攻建宁,王祁以计突入之(详「闽海遗兵」),车裂简于市。遂入松溪,知州张朝国不降,斩之;属邑皆附。马得功来攻,自溃去;屯于浦城。王以兵复将乐,促浦城,将扼仙霞关,不克;复顺昌。得功陷松溪,知州戴应选被杀;死者千人。王复使曾明远、叶和、陈士良出瓯宁、政和,攻松溪,复败得功。自浦城围建宁,自三月至四月,守御百计,间出战,胜负亦相当。得功掘黄华山,以巨炮堕西门,梯而上;众皆呼曰:『休矣!休矣』!王合宫自焚死。祁以功封郧国公;挥兵巷战,不胜,自焚死。得功纵杀,火三日夜不息;尸气闻数百里。
阅二年,故将毛明卿复起兵,战于严关,独持狼筅奋力死斗;且以兵攻闽、浙间。
尚贤、恩印亦起兵奉永历帝号,往来瓯宁、浦城、建阳、建宁、松溪。久之并没。
宗室统锠起兵光泽,频掠福建、江西、广东境。使林惠、徐化、朱寅攻安溪,郎廷相败之;招其部陈龙、施建宇、蔡淑,皆叛降。廷相复使淑伪还,为内应;遂攻之,冯珩、朱议潜等执王以献,廷相杀之。
义士林质起兵复德化,再攻建宁;降将蔡应科逆战,质败被执,死之。
举人陈希友起兵长乐,累官给事中;从监国鲁王入于海。郑彩杀熊汝霖,上下骇畏莫敢言;希友独疏劾之,不纳。知必为彩所忌,上印为僧。
兵部右侍郎林汝翥、吏部员外郎林垐起兵福清。垐解官募兵千人,扼于郑氏,郁郁甚。至汀州,仓卒不及救,恸哭而返;匿山中,为一棺书曰「大明孤臣之柩」。闻监国鲁王至,郡邑起兵拥之为主;拜其父曰:『儿当死久矣。作令城不守,当死;扈帝事不终,当死。今更苟延,恐遗父母辱』!徒步荷戈,与汝翥夹攻福清;身杂伍卒。然乡民不习战,马得功以劲骑冲之,皆惊溃。垐独以所部战,身被数创,犹不止;流矢中喉,乃卒。
汝翥受命总督义师;福清之役,亦被执。除夕,饮金屑死。记室叶子器,先被执,使作书招垐;垐书绝命词与之,被杀死。
义士林永聚起兵于永春州。隆武帝虽没,汀、漳、福、建、邵、延之间义师数起,永春尤甚;结寨三百有奇,皆为马得功所破(志乘不详,湮没殆尽)。及朱成功北出永春,义兵复起;可知者,惟永聚耳。有众数千,袭破州城;李率泰攻之,永聚败死。金衢巡抚刘中藻、故苏松道李向中起兵福宁。中藻返自浙,朱大典荐之,召对称旨,命抚金、衢。中藻取苎獠、青獠诸种人,练为兵。隆武帝没,中藻走括苍山中,以兵攻庆元县,守之。旋以众归监国;攻福宁、长乐,皆克之,降故将涂登华,进尚书大学士。治军有律,语富人佐军食,士卒乐之;遂见嫉于郑彩。监国使沈荃宸解之,彩不听;纵兵掠其地。为得功乘之来攻,中藻善守,杀伤四、五千;相持阅七月,城中食尽。中藻知必陷,冠带坐堂上,为文自祭,屑金饮死。子诸生恩沛被执,囚浦城。闻中藻死,曰:『父死节,子可不继乎』!亦死。兵科给事中钱肃范(详前)、举人连邦琪、缪士垧、方德新、郭邦雍、陈翰迅、幕友欧宁、吕天宠、部将卢某、董世南、张先数百人皆死。
向中起兵雒容山中,藻招之;监国以向中为侍郎,巡抚福宁,且监中藻军,以其部屯沙埕。中藻以忠义激士气,所战辄胜;其部众颇不戢,向中以法戢之。马得功围福宁,向中兵少不能救;率涂觉华及襄武伯章义军,扈监国入浙江。取健跳、舟山,晋尚书,掌都察院。以郑彩横甚,叹曰:『此何天子、何节度乎』?值其父卒,监国使以墨绖视事。及舟山破,曰:『先帝以治行擢向中,向中不死难;华亭之役,不与沈、夏诸公死;福宁之役,不与刘公死:偷生七载,希得报先帝。今已矣!父死在殡、母老在堂,向中可无死;然不死则辱!我死,当投我于海中以见志』!墨绖诣陈锦;曰:『召君不至,捕何至也』?则曰:『招恐谕降,捕就死者』。翔步而出。明日,被杀。
招讨大将军朱成功起兵海上。传三世,至克塽降(详「闽海遗兵」);部众犹多入海者。
儒士洪有桢、杨涞起兵漳浦。有桢工书,名溢海外,贾舶争市之。忽以侠士数百起嘉禾里,据漳浦,尽杀文武诸降人;监国嘉之,即以为令。未几,城陷被执;瞑目大骂不绝,磔之。悬首高竿,数日不变。一卒投之水中,夜叫号,若有击之者;乃罗拜而瘗之。
涞亦以起兵,不屈死。
在籍御史沈佺期、光禄寺卿林桥升、户部主事郭符甲、推官诸葛斌起兵泉州。符甲家居,与佺期等誓众起兵,亲身督战;遍体皆创,斗犹不止。或断其首,乃仆:暴尸七日,面如生。乡人义而葬之。佺期后没于台湾。
桥升及佺期、符甲共会监国围漳州,斌约杨义为内应。某夕,守者移义于他门,斌不知而往,一军尽没。斌、义皆死。
郭必昌子显,亦谋内应。事泄,一门十三人皆死。
义士林忠起兵于南安。居于双溪,与陈奇、陈已相应。马得功攻双溪,奇、已以郑师来援,两人皆死。忠走入海,往来闽、浙者八年有奇。及郑师再入,忠更破德化、大田守之。宜永贵等来攻,不克;久之,乃没。
佥都御史田辟起兵入卫;锦衣王之臣奉隆武帝命阅其军,诬以冒饷,逮下狱。然兵皆实籍,饷亦己资,官未之给也。已而遇赦,拥众楚、粤山谷间,崎岖不屈。久之乃败,抗节死(辟起兵、殉难非一地,而始于闽,故系之)。
闻之闽中义旅,数抵江、浙,其期更远;诸人而外,匿山林、走海岛至于屡岁者,殆不胜计数。然无纪着,皆湮逸。惟周之夔亦起兵,人以其党阮大铖,薄之。
职方主事周师文起兵兴国山中。金声桓复为明,师文应之;刘季矿表授今职。复入耒阳,军中身先士卒。何腾蛟不之喜,乃之酃县遇盖遇时,使复吉安。遇时欲降,师文涕泣,以大义止之。遇时怒,竟被杀。
举人郭金召起兵湖潭。金召貌奇伟,议论风生。流贼陷湖南,请于何腾蛟,练乡兵以守。已知不可为,绝口时事。腾蛟两荐之,卒不起。临终题其碣,曰「遗民郭金召墓」。
监军御史余鲲、主事李春甲起兵复宝庆,值何腾蛟下长沙,遂依之。腾蛟死,鲲、春甲重茧入桂林。桂林破,走入山野,不食死。
诸生邱式■〈耒予〉起兵黔阳。式■〈耒予〉倡团练,御贼徐步。诣行在上疏,授待诏;招抚诸镇将,会李若符军。被执过沅州,褒衣大带,见徐勇不屈;勇致之武昌,不杀。式■〈耒予〉誓死,为文自祭;云以汨罗之水、首阳之薇,致祭于邱君之神。遂被杀。及北京赦使至,已无及矣。黔阳破,若符亦死。
贵溪王常彪起兵永宁。贵溪,荣藩裔也;荣王死,王与总兵项登华拥其余众,招兵苗中。出攻沅州,降将线瑨击之,败绩;线国安复来攻,王固守。未几城破,王及登华、吴尚应皆战死;苗兵死者万人。
荣王由桢起兵辰州。俄,败死;贵溪王统其众。
有遂平王者,亦起兵死(以时日、居地不能确,附之)。
义士谢照、龙尚可起兵耒阳。屡与孔有德兵角,卒败没。
监纪推官闻大成起兵酃县。大成甫起兵,遽为兵执;在狱慷慨悲歌。临刑,神色不动,观者雪涕;大成曰:『无劳诸公痛我,我亦痛诸公之生也』!
文渊阁大学士总督五省义师唐诚起兵永州。诚受父绍尧遗命,及兄谊毁家起兵,助瞿式耜守桂林,擢今职;与腾蛟相犄角。湘潭破,谊奉母居龙虎关,诚入肇庆。马蛟麟执其母入粤,诚号泣上印绶,自囚赎母;蛟麟礼而释之。或以其名入簿牍,作诗曰:『无如世相拂,此谊不忍绝』!入秦人山以终。其弟访,官庶吉士,知制诰;亦奉命入楚,联络诸镇。知不可为,痛哭为僧,称「食苦和尚」。
崇阳王起兵苗中。入苗地,散金帛、敕印号召;土司、苗民翕然奉之。出攻黎平,陈友龙击之,王被执,死;连营皆溃。
兴化土司某,独拥奉国将军晖奎入其寨,以兵千人誓守。友龙复攻之,王及土司皆死。
湖南当黔、桂之冲,兵贼所萃。戊子之间,义师大起,湘州人士多预其谋;事后被逮者,三百有奇。湘阴陈之宣等其著者,其它率不可考。宝庆、武冈、辰、永、沅、靖之墟又邻苗寨,汉民、苗族愤起义者亦十百计。一屠于郝永忠,再破于屯齐及诸战守死者。文献无征,益不能详矣。
大学士陈子壮、举人杜璜、邑绅李星一起兵广州。子壮闻苏观生更立绍武,止之不可,退居九江村;永历帝以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总督福建、江西、湖广军务。未行,而广州陷。久之起兵,多番鬼、蛋户民,称善战。陈邦彦使来结,故知州梁若衡、指挥杨可观、杨景晔亦招花山盗三千人约内应,期以七夕宵入广州。子壮喜,先二日发。可观闻之,曰:『死矣!可奈何。谋必泄』。语未毕,被执,使举其同人;怒曰:『今日斫头终,不图缓死杀天下英雄』。佟养甲杀之。子壮走五羊驿,邦彦后至,曰:『公无再误。今成栋必至,我伏苇中,公以青白旗为识,以大舰阵于西;合击之,必大克』。成栋还至禺珠州,伏起,烧其舟;成栋惊却西,邦彦逐之。昏黑,子壮兵望帆樯若栉,谓皆成栋军,阵动;子壮令未遍,后军已走。成栋乘胜击之,子壮大溃,走九江;其子上庸战死。值御史麦而炫来迎,子壮从之。成栋使降盗郑昌为导,破高明,执子壮送广州;养甲曰:『不极刑,无以栗众』。召降臣何吾驺、王士俊、李觉斯、黄应华数十人,列坐观杀子壮。衣以赭衣,舁历四门,子壮不可;刃之数十,大呼高皇帝、烈皇帝不绝口。养甲以木丸塞之,坐而磔诸台讫,举酒属吾驺等曰:『畏乎』?皆曰:『畏;不敢异』。复析子壮骸,投之四野。子壮母朱氏,自缢死。及养甲降,永历帝赠子壮太师、番禺侯,谥「文忠」;即以养甲为祭谕使,养甲愧欲死。养甲后为李元允所杀;将死,恍惚见子壮射之云。仲子士图被获,家童伯卿请磔己赎主孤,乃免;后以中书统旧部居于山,久之乃烬。
星一、璜攻肇庆,败死。
巡抚张家玉、举人韩如璜、大姓陈文豹、林洊、朱四维、指挥谭某起兵东莞。家玉以侍读监郑彩军;彩遁,家玉入新城,与知州李翱力战。隆武帝大怒曰:『统将入关,令文臣陷阵,何以自解』?玉乞骸,曰:『得从七旬王父母、五旬父母,死不恨』。优诏答之。寻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广信;乃募军潮、惠间,说山贼数万,皆下之。将赴赣州,而汀州陷。值到窖(东莞治州)何不凡、黄子元使迎,家玉遂居之。林如玉兵亦起,家玉与共攻东莞,克之;籍降臣李觉斯家以犒士。甫三日,成栋兵至;如璜战死,到窖亦破。家玉祖母陈氏、母黎氏、妹石宝入水死;妻刘氏被执,断体死。家玉彷徨无所止,而文豹以西乡兵来迎。文豹者,大豪也;与故南海指挥安宏猷、训导张治、举人张恂、尹斌皆起兵入东莞,杀典史张元鼎,遣使迎家玉,期与合。乘胜复新安,屯于赤冈;屡及成栋军战,杀伤相当。及成栋兵大至,文豹及宏猷皆战死,治、恂自缢死。文豹死,灵爽殊异。未几,争庙之。其后厘祀典,文豹庙独存;比于江阴之阎、陈,闽之朱成功诸人矣。家玉走铁冈,觉斯子因覆其族,墟落皆尽;家玉恸哭过之。缘途召集,得姚金之、陈壳子三千人取龙门诸邑而却走(详前)。家玉有奇气,少好剑术;多结豪杰士。北都陷,被执,不杀;乃伪为文谀贼,乘间南走。至留都,马士英恶其出周凤翔门,罗织之,削籍;居浙江,与苏观生同扈隆武帝入闽,擢官。以郑芝龙不可恃,请出关效死;遂令入江西,解抚州围,战守于新城,称能军。故蹶而复起,所至奉之。至是,更募万余军,为龙、虎、犀、象四名。攻增城,破之。成栋使闫可义、杜永和以马步来攻,家玉三分其军,倚溪崖以自固。大战十日,力竭被困,诸将溃围出;家玉叹曰:『矢尽炮竭,欲战无具;将伤卒尽,欲战无人。乌用徘徊岛屿,以颈血溅敌人哉』?遍拜诸将,投野塘死。兵戮其尸,送首于养甲;值诸降臣观杀陈子壮,李觉斯恨家玉,离坐请视,曰:『无为所欺』!养甲曰:『此貌清正,固是义士;必家玉也』。卒年三十三。永历帝悲悼,赠少保大学士,封增城侯;父兆龙固在,即以爵之。从弟有光、有恒及邓栋材、韩如璜、杨如远十余人皆从死。
洊为家玉师,与同谋起兵;临刑,为诗曰:『独怜一片忠精骨,不死沙场死法场』!
四维,诸生;谭官指挥,逸其名。陈子壮围广州,四维、谭自上游起兵应之,断飞来寺山口,攻下三水;子壮奏授主事,谭亦进秩。子壮死,四维守清远;城陷而死。
诸生阮大年、李子俶、乡绅黄春荣、黄奇策、义士王兴(此别一王兴)起兵新会。大年闻庄烈帝崩,哭于崖山杨太后庙,聚海舟四百,将发。子俶亦以国变,书「大行皇帝位」于家庙,哭之曰:『生为明人,死为明鬼可乎』!旬日得五百人,又降海盗于昆仑可千余人,毁家具舰;闻大年在崖山,赴之,相抱恸哭。宏光帝立,携其众自海道入卫;飓风大作,飘没过半。甫至崇明而南都覆,从者亦溃,乃还。及黎遂球在赣州,两人赴之,曰:『从公觅一死耳』!城陷,两人力战死。
春荣、兴得兵万余,李成栋使招之,春荣斩以徇;寻败死,兴亦死。
奇策,亦新会人;起兵而死(或谓即春荣云)。
虎贲将军王兴起兵文村。兴以勋臣裔起兵;唐王聿■〈金粤〉脱出于广州至,兴奉之甚谨。文村在万山中,一线鸟道,人不能入;兴军守之,且耕且拒,李成栋、佟养甲无如何。
成栋为明,王及兴奉表于肇庆;广东再陷,兴仍故屯历十余年。尚可喜屡招之,不听。既而食尽,又闻永历帝讣,乃邀可喜客金光至,饮之;挥涕曰:『吾受明恩二百八十余年矣!天不之祚。然兴岂能为降将军乎』?语次,一人突入,则故侍郎王应华也。相见于邑不成声。饮三日,语光曰:『所以邀子来者,明吾不背故主之忱耳』。命五子出拜,捻须裂眦而呼曰:『兴不能回天,命也』!尽召其妻、妾登楼,手发连珠炮自焚死;王亦服脑子死。光以其五子出,其部走入海者犹过半。
义士陈耀、林贤举、苏来、刘子葵起兵惠州。进攻广州,不克而还。寻以败死,苏来亦死。子葵败为僧,复谒永历帝于肇庆,使知龙州;扼其门使黄应杰等,不得叛(?)。有谗之者,即日弃官去;后入于厦门。
义士赖其肖起兵潮州。降将文贵、陈虎、余成隆来攻,其肖斩之。未几,败死。
又某寨民起义,奉宗室赵王某。李成栋来攻,王即祝发遥光寺。会陈子壮启至,成栋执王缢杀之。
总兵霍师达起兵胥江。迎陈子壮为军主,又合陈邦彦军三水。李成栋来攻,师达以火舟出栅战。成栋败走,追之;风忽反,舟挂于栅,师达战死。
大姓陈顺简起兵韶州。败死。
义士赖熊起兵建阳。复其城,寻败没。
义民某某起兵光山厂。地在湘、粤之交,自英德之沧光厂逆流而上,为阳山、为连州、为连山县,达于湖广;深邃险峭。人工于铳,背发之无不中。弋阳王某避乱其中,土人戴之。李成栋屡攻,不能入。反正后,使洪士鹏往,亦不得入。宣忠伯王承恩自请往,遇王阳山;众共留之,不得出。其将彭鸣京、锺某、罗某愿以其部随承恩出,图自效;亦不果。
指挥白常灿起兵清远。奉陈邦彦,守之。矢尽援绝,常灿力战死(或曰:常灿即白荣,守清远。陈邦傅众至,衣服皆明制;常灿不知而迎之。已知其降,大怒,呼其名而詈之不绝口,遂死乱刃之下。清远屡被攻,荣与常灿疑两人,俟考)。
给事中陈邦彦、大姓崔良槚(一作良先)起兵高州。邦彦为苏观生使桂林,夜二鼓,永历帝召入舟,太妃垂帘西向坐,丁魁楚侍;语以观生立君事,邦彦谢不知,且请急返肇庆系人心。永历帝悦,授给事中;使还谕旨。闻彭耀死,入高明山中。李成栋陷广州,邦彦在山中昼夜哭;曰:『禁旅弱,南宁又远;独以奇兵袭广州,此孙膑所以救赵也』。闻万元吉部余龙在甘竹滩,溃卒赴之,至二万人;使攻广州,己督高明军来会。移书张家玉曰:『桂林累卵,得牵制之,使无西逞,则浔、平之间可以安辑;是致力于此、收效于彼也』。家玉然之。李成栋急还救,声攻甘竹;龙卒内震,各引还。已使其门生马应芳会龙攻顺德,取之。未几,败;应芳赴水死。龙战于黄连江,舟师三百皆被焚;龙亦走。邦彦弃高明,攻龙门而守之。佟养甲得降人,知攻广州策出邦彦;掩执其子妾,使招之。报曰:『妾辱之、子杀之,身为忠臣,义不顾妻子』。养甲壮其节;会李星一等兵又起,乃杀之。邦彦使约陈子壮伏禺珠州击成栋败之,子壮败而走;邦彦收其军攻广州,城中揭杨可观、杨景晔首示之,皆内应者也。邦彦哭而祭,退军三水。霍师达、白常灿、麦而炫各使以城邑奉邦彦,曰:『清远,广州咽喉也』。引其军赴之,横江树栅绝岭北道。成栋水陆二万众攻之,师达首战,邦彦逐北;风返,成栋乘之,师达死,邦彦众大溃。成栋攻之,邦彦及诸生朱学熙固守十日,不拔;穴城轰之,药发而陷。邦彦自起兵,日或一食、夜则坐寐,与士卒共甘苦;故其兵锐,常分援诸将。至是,以数人巷战。肩被刃三,不死;走朱氏园,见学熙先缢死,哭拜之。将入水,兵钩出之;与总兵曾天奇同被执,养甲磔之。谈笑就刑,神色不变;为绝命歌曰:『天造兮多艰!臣也江之浒。书生谈兵,时哉不我与!我后兮何之?我躬兮独苦。崖山多忠魂,先后照千古』!既死,其肝犹跃起,直击监刑者之面;其人怖,立死。天奇亦死,良槚死于高州。
湖南巡道黄公辅起兵入新会及新宁。张家玉思用之,既而败死。
御史麦而炫起兵高明。迎陈子壮,以故主事朱实莲摄县事。城破,实莲战死。而炫被执至广州,不屈;被磔而死。
漳平伯周金汤起兵于雷、廉州。金汤自滇至广东,聚兵雷、廉海中;龙门邓耀、王兴之将王懋德及李玉、黄确、郑球皆结之。为尚可喜所败,懋德、玉、确、球皆败死;金汤被执,死。
总兵黄海如起兵雷州。杀知府赵最、推官李宣国以守。使结朱成功攻广州,不克死。
推官张孝起起兵廉州,人多应之。为李成栋所败,妻妾入海死;羁孝起于军中。成栋再降,孝起得脱走。永历帝征之,自给事中擢抚南宁及高、雷、廉、琼四府。四州没,孝起走龙门岛,绝粒七日死。
总兵邓耀起兵于龙门,图恢复;周金汤结之。金汤败,可喜急攻龙门,耀出搏战,大败;走交趾,交人击其部,死者被海。耀走广西,入土司;被缚而死。
有萧图隆者,既降,复与洪彪、周祥、劳来、陈启新攻恩平、开平、阳春、阳江诸山寨,为尚可喜所击;图隆赴海死,彪等被杀。
分巡道陈武起兵琼州。拔临高、昌化,黎人响应,儋、崖道绝。高进库告急,尚可喜使张国柱击灭之。
其诸别部英六吉、刘良机、张兴龙、揭结、陈志良并起兵,据山险以守。志良战尤锐,尚可喜屡攻之,不能克。已知不敌,使其部薙发,免屠戮;已尽其室自焚死。部卒多走入海,不从其命。六吉诸部亦入于海。
广西巡抚方震儒起兵桂林。震儒闻宏光帝立,即遣兵入卫。俄受代去,兵以溃还。
宗室(封爵、宗派遗)朱盛浓起兵富川,及丰城侯李茂先屯黔、广、楚交界之山中,招致猺獞,攻拔郡邑,与李定国遥相应。线国安击之,寨多破;其弟盛添临阵死。明年,茂先败绩于融县,死之。盛浓辗转兵间,为期最久;自粤入川。至康熙元年,始被获;抗节而死。
贡生何复图起兵楚、粤间,结寨自固,以卫堵允锡。为曹志建所攻,被磔死。
广西自李成栋、曹志建、陈邦傅、李赤心、郝永忠、孔有德、孙可望交躏不已,忠节之志错出其间。桂林既亡,率犹据守。故定国再至,义兵四起,数且累百,争复为明。卒以边徼无征,失之。
举人贾锺斗、诸生刘士恺、龙明新起兵仁寿。先后拒战;城陷,皆力战死。
义士雷应奇起兵井研。闻贼至,曰:『奈何郡州无一杀贼者』!纠义勇拒于高境关;返至桑园,力杀叛贼,死。
给事中吴宇英起兵新都。贼授宇英以御史,不从;尽散其财,募兵三千入神仙洞,以待勤王。刘文秀围之三月,食尽,尽室自缢;义兵皆死。
游击曾英起兵重庆。英为陈士奇所制,屯白帝,兵不及千。进次涪州,大募士卒。值贡金十万至,英曰:『此进必资贼,不如留之』。旬日,得众十万,遂大振。既而败死(见前)。
分巡道刘长麟起兵涪州。曾英邀之,与击刘文秀、白文选,大败之。及英败,长麟亦死。
时兵部侍郎侯思恂、提学道王芝瑞亦先后起兵,思恂旋卒。
诸生董克治起兵合州。击贼不胜,保其峒不下。贼诱以官,不从。经一月,贼以火熏峒,凡三千人无肯降者;时比诸田横云。
义民蒋士铉起兵永川。集众二百,守州城。战于东门,被执;瞠目大呼曰:『速杀我,不降也』!贼磔之。
乡绅刁化龙起兵江津。献贼招之,不听。既而败死。
顺庆道叶可绪、知府史觐宸及李从彦、欧永祚起兵顺庆,图恢复。觐宸为贼所执,大骂而死。可绪等亦殁。
诸生樊明善起兵南充。明善闻北都破,丧服诣巡按龙文光曰:『鼎湖今逝,臣子不共戴天。公闻变三日矣,乃无所为耶』?文光深谢之。明善自集兵,御贼而死。
郎中李含乙起兵广安。含乙方居忧,贼陷其邑,募兵数千克之。其党马元利来攻,方战,被执。邑人王树从含乙为裨将,已溃围出,虑含乙被获,反戈杀数十人,与俱。不屈死。
诸生熊兆桂、李师武、鱼嘉鹏起兵叙州。兆桂首举义,师武附之。被擒,曰:『天运至此,任尔戮我』!贼褫其革冒鼓,悬诸城。
嘉鹏为伪官拷讯,厉声曰:『自我为之,恨不斩逆献耳』。与师武皆被磔死。
进士王启岁起兵安岳。得万余人,战死于阵。
石泉王聿锵起兵叙州、马湖间(聿锵作聿鋡,似误),克其城,土夷服从;李国英为徙镇重庆以备之。其死也,距永历帝已亡后;盖义兵之殿矣。
巡抚马干起兵达州。贼陷重庆,谓官军不足惧,以少众守之。干起攻贼,败走;遂复重庆。后死于难(见前)。
副将朱化龙、通判万文相起兵龙安。克茂州,与詹天颜守之。献贼毒四川,屠戮无宁宇;惟龙、茂间以化龙诸人屡创贼,祸少戢。已与天颜复龙安府,斩贼将王运行;擢化龙总兵官,屯茂州。李国英攻之屡年,不克。及川中诸将降溃,化龙犹固守。已而城破,被执;不屈死。其马见之,亦悲鸣踯躅而死。
同知詹天颜起兵松潘,与朱化龙相结。松潘之间不大被贼者,天颜之力也。寻及化龙复龙安府,擢抚其地。及李国英攻石泉,天颜力战,被执死。
长沙知州高明起兵建昌卫。刘文秀再至,明拒之焦家屯;败,自焚死。
户部员外郎范文光、举人刘道贞、芦山举人程凤翔、雅州诸生傅元修、傅元览、张士麟、唐默、锺之俊、胡大生、温其仁、温其信起兵雅州。文光及凤翔等奉镇国将军平■〈木鼎〉为蜀王,推黎州参将曹勋为副总兵,己监其军,与刘道贞相结。及杨展死,文光愤入山。刘文秀入雅州,文光赋诗一章,仰药死;凤翔等多败没。道贞自邛州走雅黎,与曹勋起兵;贼至,击之小山关,大败之,斩首千级。贼还据邛州,道贞使其子揆度攻之。贼搜道贞妻王氏,环手械颈,使招揆度;大骂不从,贼支解之,遗骼皆尽。揆度亦没于阵。而沈道已南不被兵。
诸生叶大宾为贼胁为令,乃即与绅士密檄贼分守浦江、大邑;已矫贼令杀其酋,帅州民万余夺西门去,亦奇士也。
通判王懋烈起兵松阳。俄而败,举室死之。
参将曹勋起兵黎州。居数日,宗室平■〈木鼎〉至,勋及范文光、程凤翔等共奉之。贼党来攻,勋大败之。其后屡创贼(见前),范文光字其境曰「忠孝路」;复偕诸将攻川南。及杨展死,勋失势,遂被执。
武进士杨展起兵犍为。展负材武,与曹勋共守成都;兵少不足用。城陷,贼缚之;未杀,展断其索,跃入江泳游而下。至嘉定,贼已改州为府,使其党守之。乃复至犍为起兵。其后名大着,川中诸将恃若长城。时共推曾英为上将;然英军律、材武皆不及展。献贼弃成都,亦隐畏展;独李干德恶之,使杀展,急攻嘉定而没其赀,蜀事益裂。
指挥王万春起兵泸州卫。万春愤多降贼者,以屯兵数百拒战;被执,合门死之。
贡生黎应大起兵夹江。应大潜结乡邻,倡义恢复。事泄,贼支解之。子照斗、照达、照鸾,皆死之。
千总周鼎昌起兵镇安。为木城,以拒贼;刘文秀为桥于青衣之夹江以围之。鼎昌潜断之,沉其士卒甚众。文秀走还,鼎昌蹙之南岸,斩获无算。文秀出不意,覆之。
千总廖佐(峨眉人)、杨世泰起兵罗徽堡(峨眉治也)。佐、世泰以堡兵、义勇千人入峨眉守之,与杨展相应。已而败死。
义民余登皞起兵眉州。贼将狄三品驱民于道姑庵原田坝尽杀之,凡五千有奇。皞裂衣为旗,集遗民栅于醴泉河;贼至,众以耰锄、白棓杀之。贼走东馆,皞使伪献酒米,贼纳之;夜半袭之,内外夹击,复斩数百级,遂名「铁胜营」,起兵者多归之。相持二年,贼不能胜。后为向成功所杀;成功亦为吴三桂所破(见前)。川中义旅异他省,往往自贼;故杨展死于袁韬、花汉斗于汤国聘、登皞覆于成功,盖无能节制之者。
宗室朱盛浓兵巴东。辗转数四,后入于小尖寨。寨破,被执而死。
诸生余飞起兵花溪。地枕飞仙关,青衣水又阻之。飞伏谷中,使诱刘文秀入;伏发,不得出,斩级三千。及文秀再入川,屯于天生城;飞攻之,单骑被围,力杀数人死。
中江、射洪之民闻贼至,结砦阻守,贼不能破。使人伪为藩王子某至,民竞戴之;贼兵突至,其人内应,民寨皆破。以不得其主名者,附志之。
总兵王祥起兵于遵义(于蜀为枝附)。祥以九子隘官起,出师綦江,声望并曾英;王应熊尤任之。后死。
僧晞容起兵于豹子峒。晞容,七宝寺僧也。贼攻豹子峒,晞容曰:『峒中数十万生灵,可坐视死乎』?纠义勇五百,身先冲贼,大败之;围解。相持久之,复杀贼千余。一日贼突至,遂为所杀。
六番招讨杨之明起兵天全。与宗室御史朱统■〈金尹〉、举人郑廷爵击贼雅州之飞仙关,兵败被杀。廷爵收兵再战,没于阵。统■〈金尹〉劾丁启睿疏,脍炙人口。卒起兵死。
宣慰使马京、土千户李华宇起兵于黎州。贼惟惧土司难服,铸金印四出招诱。京年纔十六,掷印不降;伪将苗甲至,京及弟亭密攻之,擒其党数千人,杀以禡旗。遂讨献贼,使白翠寰招富庄头人姜、黄、奈、李、张、包、蔡七姓助之。华宇时八十矣,亦以土司起兵,即七姓众将之。而海崇堡指挥丁应选、宁越营守备杨起泰固受巡道胡恒檄,以兵入援;闻恒死,遂与京、华宇合,凡兵万人。与贼大战于雅州之龙观川,杀数千人,擒伪总兵方甲。贼不敢逼,沈、黎之间不被兵者数年。及刘文秀再入川,京先卒,亭犹死守;被执,不屈而死。华宇苦战,贼擒而磔之。应选老矣,亦没于阵;并七姓头人无一降者。
总督李若星起兵云、贵。若星闻北都□,使胡一青、赵印选兵入卫;宏光帝立止之,曰:『果至常德,即隶何腾蛟』。命下,而一青、印选已入江西矣。若星旋受代,后以尚书死滇难(或曰死武冈州)。
乡官顾人龙起兵定番。孙可望入,人龙率土兵拒战杀贼。
知州吴子麒起兵新宁。可望至,子麒谓在籍主事刘绾、杨元瀛曰:『吾侪,明老臣也;坐视贼党屠戮乡戮,何以见先帝』!因起兵扼贼要路,败之。嗣贼益众,为所擒;各不屈死。
举人段伯美、诸生余继善、耿希哲起兵晋宁。推昆阳人程师孔为军师。李定国攻之,师孔遽遁;伯美、继善兄弟知弗敌,自刎死。
知州夏训祖起兵呈贡。俄,败死;祖训盖与伯美等共事者。
知县周柔强起兵江川。拒李定国于抚仙湖,败绩;死之,一军皆烬。
举人席上珍、金世鼎、晋宁知州何思大起兵于姚安。贼至,上珍谓思大、世鼎曰:『城尚可守,曷起兵拒之』!各散家财,募士二万为固守计。事未竟,而贼张虎至,一战而败;世鼎自杀。上珍、思大被执至昆明,可望呵之;上珍厉声曰:『我大明忠臣,肯为若屈耶』!骂不绝口。可望褫其革,自顶及踝,骂声犹隐隐也。思大亦合室死。
时云南义兵大起,孙可望、李定国解鹤庆之围,争昆明、呈贡、晋宁、归化间,富民死者无艺。忠义之士,悉为所烬。
守备张伦起兵于铁索营。可望屠之,伦亦死。
土知府那嵩起兵于沅江。那氏世袭土知府,嵩亦循法,聚书千卷,甲于滇中。永历帝过其地,嵩帅子熹出谒,供帐卑谨;筵列金银饮器,宴毕以献。曰:『此行上供少,聊供乏耳』。及李定国在缅,以敕印召土司,无或应;嵩与故将高应凤起兵,传檄远近,总兵许名臣、土司龙赞阳皆与台,将偕定国攻缅甸,迎永历帝。吴三桂攻之,嵩战不胜,入城守。遣使告急于定国,定国将救之,为孟艮土司所击。三桂掘濠困之踰月,应凤战死,嵩尽室登楼纵火自焚。土民皆巷战死,沅江如洗矣。
土司龙吉兆、龙吉佐起兵于马乃。马宝等攻之,兆、佐誓死守七十余日,栅破被执。吴三桂问何为反?两人曰:『我受国恩三百年,仗义而死,何为反』!又曰:『独不畏死耶』?曰:『我两人以忠义死,不愈于尔不忠、不孝而生乎』?同声大骂。三桂怒,截其舌而杀之。以其地为普安州。道人梅某与尹士表、张琦谋兴复,假沐罕忠书,使宁州土司禄昌贤起兵;事泄,皆死。罕忠,沐天波子也;将死,语妻龙氏曰:『吾且不测,汝妊脱生子,可无绝先人嗣』!使内官滕九德、仆白君爱匿之滕飞熊所,龙氏得代不死。其后新兴土司王耀祖等兵起,知龙氏生子曰新保,檄告诸蛮,以滇边土司续,重沐氏也。及败,匿新保;三桂弋杀之。耀祖等多死。
而水西安坤亦总兵,皮熊耸之起云(存以待考)。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六
东南殉节
佥都御史左懋第闻将遣使臣,自以母丧在北,请行;陈洪范、马绍瑜副之。行次北京,以衰绖入;或讶之,曰:『国丧也;且有母丧』。又争待使臣礼,乃馆之鸿胪寺。刚林责朝见;曰:『未谒梓宫,不敢见』。时刚林犹未悉中朝事,洪承畴教之;懋第与之反复辨论,声色俱厉,刚林亦心折。索国书,不予;以金币及谒陵物见之。使参谋陈用极请期,不许;乃帅将士哭临三日。多尔衮重其节,使还;以陈洪范谋,复自沧州执懋第还,拘诸太医院。承畴、李建泰等往责之,不屈。
明年,从将刘英、曹逊、金镳逾垣入,懋第为遗疏使镳还奏,则金陵没矣;逊曰:『如何』?懋第曰:『天命若此,复何言』!绝粒七日,痛哭誓死。
值使懋第等皆去发,懋第与陈用极、游击王斌、王廷翰、张良佐及守备刘统皆不可;副将艾大选、傅浚首从令,懋第执大选杖杀之。浚惧,为蜚语;遂下懋第狱。再令去发,大呼不可。多尔衮责其立君、用兵、抗礼、匿国书、杀总兵罪,懋第辩侃侃。多尔衮以询诸降臣,陈名夏请杀之;懋第曰:『若先朝会元,何面目在此』!又责金之俊曰:『汝乃无耻』!遂杀之;神气自若,南向四拜曰:『臣事大明之心尽矣』!为绝命词曰:『漠漠黄沙少骑过,片云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销将尽,荡作寒烟总不磨』。端坐受戮,刑者泣下。死时大风昼晦,卷市棚入云际。赵开心启救,懋第已死。
用极、一斌、廷翰、良佐、统皆抗节死(懋第死于北,以自南京往者故列之)。统即所称「蓝面将军」也,骁勇冠群而青面云。
治中萧协中与高桂、许来春,共守泰安州。城陷,协中入井死。同死者,举人徐柟,骂贼城上死;生员王德昌,巷战死;匡国铉,溺井死;房伯龙、黄应瑞、萧献吉、杨应荐脱(?)、曾隆、赵圣文,先后不屈死;布衣冯魁轩,阖门自焚死。
海丰教谕厉必中,日照人也。闻京师陷,不食死。
长山农者鞠鸣秋,闻庄烈帝变,大恸;自缢死。时霸州乡民犹演剧,人之相去如此。
国子监博士沈迅及弟迓居莱阳,负武技,结砦自保,捕诸土寇略尽。满洲军攻之,合门皆死。
广灵知县阮泰家居洛阳,闻京师陷,衣冠望阙拜,不食死;妻朱氏从之。
归德通判张崇垣闻变,以身殉。
商城知县张国光闻变,北向而拜,自缢死。
仪封知县陈三益闻伪使至,同官劝出迎,碎所佩印,不屈死。
信阳布衣岳光奇闻变,跃入井中死。
辉县农者牛亿富、方芸,闻庄烈帝崩,走百泉,跃入水中死。
及多铎兵南,巡按御史凌駉以数百人入满家集。或招之降,斩之;欲自裁,众共持之;使其将以遗疏、诰敕还南京,投其印于井中。俄闻豪格令,必生致凌御史,否且屠归德;叹曰:『与其慷慨殃民,曷若从容就义乎』!与从子润生入其军。豪格雅重駉,酌酒劝饮,辞;执学道蔡凤、监军道吴瑞斩阶下。駉知其意,曰:『吾早办一死来矣』!乃送之馆,赠以大帽、貂裘、革舄;并不受。夜与润生缢,遗书豪格曰:『世受国恩,济之以死。愿将军无负初心,永敦邻好。大江以南,不必进规;否则,扬子江头凌御史,即钱塘伍相国也』。豪格殓之。
徐州诸生王养心闻北都陷,绝粒七日死。
分防徐、沛游击朱贤,尽职死。
邳州诸生陆台辅忿刘泽清张饮,衰绖入见,责之曰:『国破君亡,乃若此乎』!王燮使引去。视其仓粟曰:『尽此死』。明年粟尽,再拜自缢死。石楼寺僧敛之毕,亦死。
总兵侯方岩独以其部援泗州,力战而死;一军尽没。
赣榆都司王有年、守备某,以御北兵力战死。
盐城诸生李朝才闻庄烈帝崩,不食死。
督师太傅兵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史可法,在军暑不张盖、夜不解衣、食不重味。四十无子,夫人欲为之置妾;太息曰:『王事方殷,敢为儿女计』?开府扬州;除夕,遣文牒夜半索酒■〈酉肴〉肉分尽,乃取盐豉下之。思先帝泣,凭几而寐,诘旦未寤;知府任民育曰:『相公此卧不易也』。命仍击四鼓。亲料文牍,从者谏,婉谢之。覆多尔衮书,义炳星日。
及自白洋河还,诸镇皆叛,惟总兵刘肇基应檄至。过高邮,不见妻子。请战不从;乃分守北门,炮杀攻兵颇众。副总兵庄子固有众七百自归德驰三昼夜至,一军皆刺「赤心报国」字;可法督之,守扬州。为书,辞母妻及伯叔兄弟。呼部将史大威曰:『我无子,汝为我嗣,以奉吾母。我不负国,汝无负我!死当葬我高皇帝侧;其或不能,梅花岭其可也』。固守扬州,以西北门险,自当之。苦城堙隘,属板民房,便登降。语诸幕佐,使之行,故应廷吉等多自便。多铎日轰城,墙堞皆摧;可法犹誓守。忽传黄蜚救兵至,又讹为黄得功军,乃陷。论者谓可法弃白洋河,一夕返扬州,天长、六合并不守,扬州自削。然可法之出,一挠于马、阮,再掣于诸镇,卒败于左良玉之叛。仓卒济江,势无可为,宜其败也。庄子固、许瑾(瑾,官副将)拥可法及小东门,瑾中流矢死,子固以其军力战死。可法大呼曰:『我督师也』!遂被获。拥见多铎,劝之降;厉声曰:『吾意早决,与城俱亡』。乃杀之。
肇基以四百人巷战,杀伤千计;力竭而死。副将乙邦才,骁勇善战;城破,自刎死。中军旗鼓马应魁,每战披白甲,文曰「赤心报国」;亦巷战死。员外郎何刚,以水师隶可法;马士英恶之,出知遵义府。可法垂涕曰:『子出,吾谁倚』!刚亦泣,誓相依。
及多铎兵南,刚以军入扬州;可法曰:『危矣!不如出号召以图后』。刚叹曰:『天命已去,谁复应者?刚为君则死之,为知己则死之!濡忍无成,非智士也』。城破,以弓弦自经死。庶吉士吴尔埙,断指遗父曰:『尽家财以畀军;身不归,指可葬也』。从守扬州,入井而死。幕客卢渭,率诸生上疏,请毋以可法出督师;有『秦桧在内、李纲在外』语。又与归昭辈同居礼贤馆,量授官职;分守钞关,自沉于河。扬州知府任民育绯衣坐堂上,被杀;血渍础石,至今不灭。江都知县周志畏既受代,继者罗伏龙甫三日,两人皆死。惟可法尸不可得,多铎为招魂葬之梅花岭。大威归山西,岁时一省视之。至余〔盐〕运使扬振熙、佥事黄鋐、同知王缵爵、曲从直、知县吴道正、县丞王志端、训导李自明及督师卫允文、在籍侍郎张伯鲸、中书舍人陈爊、举人伯允(即爊子)、幕客胡如恒、顾其龙、龚之厚、陆睆、唐经世(其十二人不得其名)、诸生高学缵、王绣、王续、陈某(今其地呼陈秀才坟云)及宋祥远夫妇、韩默暨妻萧氏、子彦超及汪应坤、张映发、刘庆远、王廷佩、佩弟廷瑜、廷琏、史大相、史大儒、金飚、吕家齐、饶余、汪自盘,皆死;武臣副将娄挺、汪云龙、李豫、参将陶国柱、冯国用、陈光玉、李隆、徐纯仁、游击李大中、孙开宗、龚臣、都司姚怀隆、解学曾、指挥高一麟、武生戴之藩、义民张有德、冯应昌、陈天拔、陆愈、舟子徐某及可法之仆史书与诸妇女,死者不可胜纪。
如皋布衣许德溥闻扬州陷,刺其臂曰:『生为明人,死为明鬼』。遂抗节死;妻朱氏殉之。
和州诸生张秉纯、徐正夫,闻北都陷,秉纯绝食死、正夫自缢死。
含山诸生张不二,号泣绝粒死。又诸生某亦死。
安徽巡抚张亮,为左梦庚所执,挟以行;乘间赴水死。参将孟振邦、同知王心诏,皆不屈死。
怀宁胡土恂遇害,二子丹寅、绍虞悲愤不食死。
桐城诸生周日曜,绝粒九日死。
故济南佥事刘世芳,英山人;闻庄烈帝崩,痛哭呕血死。
镇江知府某、丹徒令某、推官某、参将徐永春,皆死。其后侍郎叶廷秀以隆武帝殁,去为僧;卒以忧死。
光禄寺监管自修,江宁人;闻贼陷北都,冠服肃拜绝粒死。
右参议王若之流寓金陵,闻京师陷,北向长号不食死。
钦天监挈壶正陈于阶知不可为,自缢于署;时多铎军犹未济也。
故宁国知县钱敬忠三上疏论时事,马士英格之,遂归;自称崇祯遗臣,卧病不出。明年,多铎兵济,仰药死孝陵卫。
董启明,官爵、姓字皆未详;以北都陷,自经死。
及宏光帝去,户部郎中刘成治见赵之龙入封府库,奋殴之;之龙走免。已闻多铎呼人降,曰:『国家养士三百年,无一忠义报朝廷邪』?题其壁曰:『钟山之气,赫赫洋洋;归于帝侧,保此冠裳』。自缢而死。
礼部主事黄端伯,或劝之走;曰:『临难毋苟免,我岂以僧活者』!为一帖与多铎,曰「大明忠臣某」。多铎招之,不至。挞其妾以诱之,不顾;曰:『杀耳,我必不谒也』。乃执之。问宏光帝、马士英状,皆贤之。下狱,为「明夷录」。多铎曰:『文山终不负宋也』!乃杀之。刑者左手刃,忽自颤;右之,亦然。端伯曰:『吾心不死耳,曷刺吾心』!乃死。一仆拱立于其侧,挥之不去;亦死。
主事吴嘉允奉使出;却还,谒方孝孺祠曰:『令后世知我与先生同志』。自缢死。
中书舍人刘廷祥曰:『固知国祚必移,不谓若是之速』!以书与子,善事祖母。吏部主事路天闲约同谒文庙死,天闲跪而逸;廷祥曰:『吾不负师友也』!投武定桥死。
又吏部尚书吴应瑞、刑部尚书高倬、光禄寺卿葛征奇、户部郎中徐有声、郎中刘万春、刘光弼、国子监丞陈正龙、国子生吴可箕、武臣孝陵参将杜学伸、武举黄金玺、布衣陈士达、小奄某、申佳允之仆某、武定桥舆人某、百川桥乞者某,皆死。乞者且为诗题桥柱,盖非常人也。
而东瓯王十三世孙汤南金,闻永历帝入缅后,绝食死。
开平王裔常元亮,至永历帝已亡,犹诀妻子、告坟墓,航海说朱成功使大举;行至舟山,不得渡,发愤蹈海死。
金坛县诸生王崇图、王荣图、王明高,俱以王明彻死。布衣王汝绍亦死。
六合未被兵,诸生马纯甫独砺节死;自题桥柱曰:『与死乃心,宁死乃身;一时迂事,千古完人』。
祁门举人马嘉,闻烈帝崩,自缢死(金玺谋募兵守南都未成而死,故列「死节」)。
故定海知县孙茂华,南陵人;闻北都陷,自缢死。
布衣陈公辅,贵池人;闻庄烈帝崩,痛哭自缢死。
铜陵知县胡鲲化、典史胡国瑨、训导张缅,皆励节死。
东流知县陈九万,城破死之。而都司董四明,则先死南都云。
吏部尚书张慎言乞罢,赉银币、诰荫。慎言表辞,曰:『先帝山陵未卜,而臣祖父先受丝纶;青宫皇子安在?而臣子〔孙〕妄叨恩荫!况风尘不定,驱逐虎豹;回首长陵松楸、禾黍,诸臣何以为心而侈论乎』?及陛辞,宏光帝曰:『晋疆未复,卿已无家;沿途侨寓,待召可也』。慎言止池州,孤孙来侍,曰:『祖孙相聚足矣』。国亡后,抑郁甚;疽发于背,命无药,卒。年六十九。
兴安州同覃天明致仕归太平,闻变,不食死。及左梦庚陷太平,训导王德明携妻妾入水死。
靖国公黄得功抗节死;夫人翁氏,尽沉其军赀于江,赴水死。其家合葬之方山。总兵翁之琪入水死。
督师大学士黄道周雅见重于隆武帝,郑芝龙嫉之。道周既出师及芋源,赋诗自励。请饷不得;隆武帝知之,赐以御札。号召之下,更得百人。有谮其通外藩者,隆武帝不信;驰使告。道周疏言:『臣田无一亩、居无一椽;幸以是见悯于主上,然不能见悯于豺狼。行年六十,独持一片血肠,为高皇帝、列宗与天下黎献相对于白日。一月之内,四疏乞师。凡诸子弟慕义勤王,虽天性使然,亦恐臣孤只耳;每一相见,涕泗沦涟。溽暑未收,毒水四下;建宁以还,渴而道饮,病者八九。一日下操;十队之士,半呼不起,遂损健将陈伯舆。念其射力尽于盂水,四顾环堵,何能不哀!今复稍平,遂劝出关。此亦臣子顾曾受朝廷之眷乎!而摅积若此。在廷之臣不共胆薪,而望影射沙,此何为者』?帝手札慰谕之。遂出分水关。
宁化诸生李世熊上书道周,极言孤军无助,徒以一身欲为王翦、吕尚所不能,殆必不可。道周不听;以其军历广信、衢州,复合数千人至徽州。俄,乐平陷,广信士夫迓道周还;义不反顾。
至婺源,战败;部将陈嗣圣死之。道周以马十匹、兵三百人进;张天禄猝至,道周分部力战。参将高万荣请登山凭高以视;方移师,黄澍以邑人习水势,导天禄兵自间道出。飞矢雨迸,军士皆溃,道周被执;天禄追之至于祁门江湾街口,一军皆烬。遂致道周于南京,博托重之;洪承畴等承其指使,说道周且去发。道周曰:『若从薙发国来,故薙其发;若从穿心国来,将穿心耶』?承畴请见,叱之曰:『承畴死久矣』!卒不见。从容著述;或求作字,无不应。
通判蔡春荣、赖继瑾皆以门生、幕客同被获。春荣为家书,道周题其函畔曰:『蹈仁而死,履险如夷;有陨自天,舍命不渝』。书赖继瑾函曰:『纲常万古,性命千秋;天地知我,家人何忧』?临刑,书绝命词衣带间。至东华门,曰:『此近高皇帝陵,可死矣』!南面再拜,端坐受戮。隆武帝闻之恸哭,赠文明伯,谥「忠烈」。道周精「易」理,自知死难而必为。
同死之者,蔡春荣、赖继瑾、赵士超、毛玉洁、训导吴士绣、总兵曾德、黄辉先、副将蔡璋、龙胜、陈华、陈胜、陈辰、游击毕志忠诸人,皆抗节焉。而太仆卿刘振之、姚奇允、分巡道彭士望、监生涂仲吉、诸生何瑞图、吕叔伦,皆道周门生也;先后并死节云。
常州诸生文乘及其叔震亨,并不去发死。
石生某,逸其名;投西庙池中死。
诸生顾所受,作卷堂文,复为诗,自缢于学宫;遇救,复入泮池死。
董元哲,痛哭死。
卖扇者某,亦入池中死。
文城坝卖柴人,闻安抚使至,弃其柴及舟,入水死。
无锡诸生严绍贤,闻变彷徨太息,题壁上;及其妾缢死。
孙源文破家,刺血疏醮先帝,恸哭咯血,赋诗悲愤。其友询后事,曰:『家受特恩,死、吾分也。不及其它』。
员外郎华允诚屏居墓所,距南都亡已四年,坚不去发。逮至江宁,满洲、汉人多为言;允诚直立举手曰:『二祖列宗,允诚发不可去也』!赋绝命诗,被杀死。从孙学濂与被执,将宥之,不可;亦死。仆薛诚闻允诚被执,痛哭不食,先一日死。讣至,仆宋孝号泣触柱死。
武进诸生许某,被执,见降臣王国宝,毅然曰:『生无他志,但不忘明耳。今日之事,得含笑而去,不愿含泪而归也』。解南京,杀之。
宜兴故巡道高作霖,去为僧。
丹阳诸生王介休,死焉。
吴县髯叟某,樵于洞庭山中;闻庄烈帝崩,自投震泽湖死。
长洲督学佥事周大启,不食死。
诸生王家□、顾维寰,俱以庄烈帝崩,死。
原任少詹事徐汧题其襟曰:『汧乎!而忘三月十九日乎』?及苏州降,慨然太息。朱徽使入死于郡,汧曰:『我尚有家乎』?作书戒其子举人枋,自投新塘死;曰:『留此不去发、不屈膝之身,以见先人于地下』。其仆某,老矣;汧死,仆亦死。及敛汧,哭临者千计。有衣诸生服者驰而至,即跃入剑池中死;共怜其义,偕汧葬之,卒不知为谁也。
元妙观鬻面者夫妇、蓄鸦叟薛某,皆死。
常熟知县王■〈金燮〉及符道焕,偕死。
诸生徐峄,衣冠入泮池死;题其壁曰:『不欲立名垂后世,但求靖节答先朝』。
布衣屈坦之、祝舜龄,俱以北都之变,自经死。
诸生萧某妻,被掠至蠡口;见同列受污,大骂:『人何得偶狗彘』!兵缚诸桅,支解之,且食其心。众皆曰:『此烈妇也』。潜瘗其一体。
太仓吕琦云,以救父死。
诸生计翼明,自缢死。
徐守质以母病,不肯去;兵至,母及妹入井死。守质曰:『吾不辱身』。踞井骂而死。其友冯知十,亦诸生;见之而愤,力与兵斗,丛射之死。
诸生殷献臣,号哭死。
华亭教谕睦永明、诸生载泓、在籍尚宝寺丞徐念祖及妻张氏、妾李氏,皆死。衣工陆厚及妻,自焚死。
嘉定训导刘芳远,以庄烈帝崩,整衣冠北向而拜,坐于明伦堂自刎死。
上海里居按察副使顾回缙,以北都陷,不食死。
金山卫世袭指挥使廖承祖将往松江助义兵,吴志葵不可;承祖曰:『我自与金山存亡耳』。与子世禄亟治兵。及被攻,承祖躬当矢弹;攻者上,手刃堕之,屡进屡却。及李成栋兵来助,奸人内应,乃陷。父子巷战,承祖身受四十矢,骂成栋不绝口,死。世
禄被执,使降;曰:『食禄二百八十年,不当一死报国乎』!行及文庙,曰:『五死所也』。再拜而死(承祖为廖永忠裔,谓侯姓者非)。
参谋黄铭丹,从沈廷扬募兵崇明,且询鲁王。闻廷扬入舟山,抚膺曰:『事不可为矣』!南向痛哭,赴海死;妻施氏从之。铭丹,故崇明诸生。当流贼覆凤阳、焚祖陵,愤诀妻子,誓必灭贼;因献平寇策于当事,史可法引之为参谋。及廷扬以光禄驻淮安,铭丹谒之,曰:『丹在史公处无可见,愿假一旅自效』。因使募兵崇明。甫次浙江而监国去,铭丹遂死。
及朱成功攻崇明,定南伯徐仁寿力战死。
原任通政司陆培,居杭州。兵至,培将死,或止之,培曰:『需者事之贼,不见北都某某乎』?妻固防之。培绐之他,乃自缢;或救之苏,大恨。上书辞母;揖二仆,受以玦,曰:『宜成我志』!坐而缢死。
钱塘知县顾咸建,大学士鼎臣之孙也。闻张秉贞议降,力争不可;秉贞竟以潞王降,而使咸建往犒师。还,取诸丁种户籍尽焚之,走。被执,杀于六月,蝇不集其首者旬日。
临安知县唐自彩,固得民;叹曰:『无食无兵,守之苦父老耳;然我岂可仕二姓乎』?走之山中。新令诬其通鲁监国,执之。自彩及妾皆不屈死。从子阶豫,自彩挥之走,不可;亦死。
主事王道焜谓子均曰:『北都不死,将有为也;今何望哉』!自缢而死。
训导过俊明,已弃官;复值丁祭,冠带执笏与诸生往,曰:『官不为,祭不可缺也』。被执,大骂死。
在籍通政司陈继新,袖石赴中洋死。
编修徐复仪,从鲁监国于浙东;事败奔归,别父母妻子,入山中。闻兵至,扼喉死。诘旦,父奔至,曰:『儿得死所矣』。目乃瞑。
诸生方天眷,衣冠自刎死。
诸生诸复,幅巾诣罗木营死。
诸生陈世仁妻钱氏及世仁姊陈氏匿富春山中,兵逼之,钱及三岁儿赴水死;陈被拥使骑,六扶六自颠,兵怒杀之,断其体为三。
诸生萧某妻,不受污,支解死。
潮州司理李毓新,居嘉兴;兵至,被杀。次子祯先,抱父尸而死。
训导陆世铉,平湖人;甲申变闻,大恸绝粒死。
大学士高宏图,流寓绍兴。闻南都陷,日惟一食祈死。刘宗周等谋立潞王,宏图曰:『天之丧明若穑夫,徒苦江东父老!吾筹之熟矣』。托其子于门人,绝粒死。时博托以书币招刘宗周等,宏图与焉。使至,宏图已卒;遂致参貂于殡宫,太息去。
举人高岱闻城陷,不食。呼子朗与诀,朗跪请先,遂奔偁江;兄澄追之,曰:『汝当奉事』。朗曰:『死与养孰难?子为其难者』。跃入水;舟人持之,噬其臂;已自水出,整巾于首而没。岱曰:『是能先我』。遂绝粒死。
举人叶汝蘅,出居桐坞。岱送之,曰:『君殆隐乎』?曰:『非也。我无城守责,死于墓耳』。与妻王氏赴水死。或救王得苏,明日复死。
布衣倪文征,读书诸暨间,不试、不娶。闻变,市大甓二,运祖墓;语人曰:『吾明人,今不死,非明鬼矣』。携书端坐其中,使合之;曰:『度吾瞑,则瘗吾』。竟日闻诵声,呼之不答;逮夕而绝,遂葬之。
布衣朱炜伪为出,而书其几曰:『志不可夺』。家人见之,曰:『是必死矣』!询诸人,知其拜墓入水而死。父号之曰:『兵且至,将守汝以死乎?抑弃汝』?尸踊而出,角巾卓立;引之并岸,亦不仆。时年二十四。
诸生方炯、朱端,亦会稽人;并死。
章有功,会稽农也;应募敢战,以指挥为前锋。华夏谋泄,攻者益急。有功所将五百人,每战必胜;卒以众寡不敌,被执。拉胁抉齿,大骂死。
义士俞禹机妻沈氏及其女,皆入龙华潭死;兵亦呼为节妇、烈女云。
而三先生尤着。三先生,皆山阴人。其一,诸生王毓蓍。闻不逞者议犒师,大书于门曰:『不降者,王毓蓍也』。众阴去之。闻刘宗周兵起,喜;数日不就,以书抵之曰:『愿先生早死,勿令王炎午笑人』!宗周不食已十日,得书伤悼,曰:『吾讲学十五年,仅得此人』!毓蓍榜所作「愤时致命文」于庙,投柳桥下死。布衣潘集闻兵至,誓必死;或诧之曰:『汝布衣,何为此』?曰:『建州之难,吾王父母皆死;三往奔丧,不得其骨。今复为之,何以见先人于地下』?与王毓蓍以文相恶;闻其死,呼而祭之,袖石投河死。周卜年,亦布衣。闻两人死,曰:『二人死,不见卜年,死不后也』!薙发令迫,曰:『吾尚可以存乎』!碎所佩曰:『宁为玉碎,毋为瓦全』。作五歌遗弟;着白衣冠,哭而过市,跃入海死。越日,妻寻之,溯江号泣;尸逆上,兀然而止。就视之,盖卜年也;面如生,冠履亦不失。是日越东义师起;诏授毓蓍翰林院待诏,集、卜年教谕、训导。越人感其义,私谥毓蓍「正义」先生、集「成义」先生、卜年「全义」先生。
诸生许□,遍体书「庄烈帝」,自缢死。
诸生何光卫妻余氏及其女适唐氏者,皆以兵逼,入水死。时称双烈。
故大同总兵汪登瑞,余姚人也;闻变,绝粒死。
中书沈之泰,亦余姚人;通表舟山。被执,吏将活之;曰:『死,吾夙志也』。在狱赋诗。卖药佣某受其德,为纳饮食。先一日,泣告曰:『吾为公任死事』。乞其尸而葬之。妻吴氏家居,闻太息声,则讣至矣。将收之,曰:『吾吏部子妇,不可辱也』。自经死。
诸生晏一洪,余姚人;诸生杨守程、杨云门,萧山人;皆死。
诸生傅日炯,诸暨人;与叔平公曰:『吾辈当死,然固有母,宜询之』。平公母不许,日炯母许之;乃遍别所亲,赴池死。
举人祝渊,海宁人;葬母山中。闻变,促竣工;归而设祭毕,遂死。
兴国公王之仁,当诸军溃,所部独不动。张国维欲与守,之仁泣曰:『误国者,方国安也。今强敌数万,何能守?公宜速行』!载其妻妾、二子、幼女、诸孙沉之蛟门;奉敕命北面再拜,亦沉之。独至松江,峨冠登陆,袍笏俨然,众疑其降也;传之南京,语洪承畴曰:『身为大帅,不欲暝死洪涛中,当毕于明处』。承畴使去发,不从;大骂曰:『先帝设十三坛祭汝,殆祭狗乎』!遂被杀。
兵部尚书余煌闻江上溃,有议城守者;叹曰:『数万军不能战,乃以老弱守,是聚肉耳』。亟开诸门纵民走。已赋绝命诗,投入水;舟人拯之,居二日,复入深水死。
礼部尚书王恩任,当监国时,抗疏「官乱、民乱、兵乱祸」。遂乞休,不许;曰:『虞不腊矣』!兵至,不食死。
礼部侍郎陈函辉,徒步从监国失道,重茧山中。八月,始至于台州,监国已入海;哭入云峰山,作绝命词,自制祭文、埋骨记。遗其友曰:『季札之剑、孝标之书,皆诸先生事。令念忠义,存我遗孤、藏我遗文!所谓「埋血三年、化碧地下」者,必有以报也』。遂缢而死。
太仆寺卿陈潜夫及妻孟氏、妾孟氏,联臂于河死。
在籍通政司左参议吴从鲁,野服入山,置棺焉;曰:『有迹我者,即合之』。俄被疾,栉沐入棺死。
御史何洪仁,为僧于桃源。
吏科给事中庄元宸,痛哭发病死。
詹事邵之詹,悲愤疽发死。
致仕太常卿李山,绝粒死。
主事叶汝■〈艹恒〉,谓其妻曰:『我则必死,子将如何』?曰:『偕之』。遂同溺死。
主事谢震龙被执,曰:『汝非两榜人也』?曰:『正惟非两榜,天子使我压汝曹耳』。惨刑而死。
故山西佥事郑之尹,入水死。
诸生沈齐贤、于大昭、于大曦、仆文周、杨守程、翁德宏、张杉,先后死。义士王明诰、王介休,亦死。
都督同知张国纪,力请诛马士英,不果;江上溃,不食死。
七十五,沈姓也。驻于榆青岭,杀降将一人。兵合攻之,挥狼筅力斗,当之辄靡;大惊曰:『好蛮子!更得十数人,江东非可有矣』。战渴,赴涧饮;堕水死。张锯匠,以大斧翼七十五,力竭而死。
锺皂隶,持黄斌卿檄谕诸寨,被执不屈;曰:『轻则杀,重则剐,法不当杖也』。遂磔而死。舆人某,亦抗节死。
诸生赵景麟,鄞县人;寓居绍兴。闻江上溃,整巾服,怀所作文拜文庙,自沉于泮池。
诸生赵天生,亦鄞县人;有节概。江上兵溃,题其几曰:『书生不律难驱敌,何处秦庭可借兵?祗有东津桥下水,西流直接汨罗清』。走城东,跃入水;渔者拯之,舁归,不语不食。家人共为计,匿之太白山中。天生亦病,使食不可;乃伪曰『侍郎李长祥入绍兴』、或曰『黄斌卿自舟山至』、或曰『张名振大捷于石浦』、或曰『宁波义旅且入慈溪』:凡若此者,即喜进食。阅半年,说渐穷,天生病亦少愈。间出山中,询樵者;以明亡告,且示以发则既剃矣。天生大痛而踣,遂绝粒死。
布衣赵槤,亦鄞人;闻变咄咄。闻剃发,闭户酌而饮,摩其顶曰:『彼曲局者,乌可使兵我』!炙炭床下,复纵酒,披重裘卧。时方酷暑,俄顷煠死。
诸生娄文明,象山人。舟山被陷,痛哭不已。俄具衣冠,别亲友;走之海滨,端坐沙上,潮至而死。越数日尸复至,颜色如生。
杨某,字圆石;以不薙发,被执入狱。与李文缵分赋「雁」字诗,一月成轴。卒以瘐死。
陈从之,监熊汝霖军。事败,入宁波万山中,冠服皆明制。邵以贯、黄宗会遇之,曰:『宗会自甲申三月,无日不泪也』。宗会俄卒;以贯为僧,其妾亦为尼。
定海千户陈应鲲,闻京师陷,自缢而死。
大学士张肯堂,奉命守舟山。先一日,尚书吴锺峦亦至,相与为绝命词。城破,肯堂蟒玉南向,命家众曰:『无为人辱』!视妾方、周、姜、毕及冢子妻沈氏、女孙茂漪先后死,婢妇从者又十九人;乃呼其孙茂滋曰:『汝可不死』。甫引绝,人告苏仪部缢于庑;呼酒酬之曰:『君少待』!引缳而卒。仪部者,其门人苏兆人也。肯堂指其雪交亭为止水,兆人对曰:『公死,某必不生』。至是,果死。肯堂中军林志灿、林桂将以茂滋出,遇兵于门;灿、桂及守备吴士俊、仆张俊、顾欢皆格斗死。茂滋走脱。部将茹应元亦受肯堂命护其孙,乃先为僧于普陀;明日入城,请于陈锦,葬肯堂。为庵于墓,终其身。
同时死者,尚书吴锺峦,慷慨谓人曰:『高忠宪、李仲逵、马君常死国难,吾皆吊以诗;门生钱希声、吾子福之,其死也,亦以诗哭之。今老矣!不即死,一旦被疾,何以见先帝』?入舟山,别肯堂曰:『前途待公』。乃之文庙,奉先师栗主,自焚死。兵部侍郎李向中,问人『几日不食死』?曰:『七日』。曰:『何缓也!我死,宜投我于海以志恨』。陈锦招之,不往;捕之,衰绖而至。门何故?曰:『招谕,降;捕,就死耳』。翔武就戮。长子善毓殉之。吏部侍郎朱永佑,病不能起;执使去发,曰:『苟可薙,何待于今日』!斫其胁死。仆负其尸出,血淋漉;哭曰:『公好洁,今无知耶』?血即止。通政司郑遵俭,遵谦之弟也;合门死。监军御史梁隆吉,亦合门死。吏部主事林瑛、其妻陈氏,分梁缢死。李开国、杨鼎臣皆尽其室入井死,二人亦死。户部主事江用楫、礼部主事董元、张家璧、兵部郎中朱养时、主事朱万年、顾珍、李开国、工部主事顾宗尧、营缮所正戴仲明、中书顾芬、陈所学、江中泛、翁健、顾行、御史董广生,皆死。太医院副使章有期,率群医自焚死。副使马世昌,尽室死。参谋顾明楫,自刎死。陈聚奎亦死。推官钱肃典,肃乐弟也;被执死。其兄肃遴,亡命昆山,怏怏不得志;一夕呕血,大呼不绝死,年三十。妻鲍氏,去为尼。武臣临淮王裔李锡祚,奋力救阮进,战死。李锡贡巷战马蹶,被执至宁波死。荡胡伯阮进,力战伤面,入水死(或言入水被执,使招城降,矢死不可;遂被杀)。左都督张名扬、锦衣指挥王朝相,护监国妃入井而后死。安洋将军刘世勋、锦衣卫李向荣,皆死。总兵焦文玉,巷战力竭死。妻张氏葬之毕,自刎死。总兵马泰、副将毕登云、杜芳、夏霖、解荣、朱超光、沈云、曹维周、韩绍琦、夏时霖、张圣治、薛三冑、任则治、薛自龄、皆以民兵巷战死。杨复葵,为其部劫降,自投于水死。其家三十余人,皆死。诸生张名甲,名振兄也;奉其栗主自焚死。顾楫,名振之幕客;入太庙,题诗壁上死。名振母范氏、妻马氏、妾某氏及其幼弟名扬妻某氏、顾楫妻某氏凡数十人,皆死。寄寓诸生林瑛,福建人;及妻皆死。朱锡龄,上海人;被执死。内官刘潮等,并死。陈世瑞母,婺也。编纴其衣,曰:『吾寡数十年,不可使人见吾体』。城破,入井死。瑞芝(?)自入外,亦缢死。马呈图、马贡图,名振之妻之犹子也;亦死。舟山之烈,埒于嘉定、江阴。鲁世子,为义士申毅护之去,不知所终。
是月,大学士沈荃宸舣舟日南山;久乃知其以溺死(或曰张名振使覆之,非也)。
及舟山再陷,英毅伯阮骏、总制陈六御、总兵张宏德力战,各自刎死。诚意伯刘永锡,赴水死;即所谓郁离公子也。总兵张晋爵,力竭自刎死。太常寺卿陈九征、副使俞师范,并被执不屈死。
御史沈履祥,督饷台州;兵至,走山中,不降死。得其元于桑间,纨而葬之。
总兵赵牧,负绝力;从永佑于闽。郑芝龙降,永佑说牧曰:『足下往见,称欲降彼,必相近;因击杀之,成名千古」。牧欣然去,屡谒不得通。还与参谋林舞钥守海口,履战皆胜。卒以众寡不敌,与舞钥皆战死。
临淮王裔李东升,南都陷,入台州,为僧于山中。闻监国入海,赋诗痛哭,发狂而死。
盘山关守将卢若骥固守,屡攻不下;降将某为导,乃陷。副将周茂先战死,若骥走入于舟山。
严州守将张季熊,鹏翼之弟也。战败入村中,追者索之;突而出,大吼以前,曰:『大丈夫肯避敌耶』!手刃数十人。援绝,跃升屋,飞瓦四击;已拔靴刀自刺死。尸立,三日不仆;人称「张氏三忠」(「三忠」见下)。
忻城伯顾勋,亦合门死。
都督蒋若来,当金华陷,巷战经日,力竭自刎;妻子皆死。
训导潘大成父子,死。
武进郑邠馆于朱大典所,亦死(大典死见前)。
家居同知叶向荣,投村崖死。
总兵官张鹏翼守衢州,博托屡次之不能下。副将秦应科叛内应,鹏翼及弟鹏飞力战,被执不屈,皆死。
御史王景亮,自缢死。
知府伍好古,缢死。
推官郑岩光,缢死。
总兵吴伯凯、总兵项斯鸣、都督徐洪■〈王彦〉,亦死。
江山知县方召,闻金华屠,曰:『吾义不可生;然不可以一人累城众』。趣民皆去,封其印绶,冠带入井死。
侍郎杨文骢与刘孔昭受命援衢州;未至,遇博托兵,孔昭遁去,文骢及监纪主事孙临并被获。临刑,大言不屈死。文骢及妾葛,亦死(文骢交马、阮,其被获,以盛辎重不得脱。以能死,附之)。
太仆寺少卿王瑞柟,当温州没,走入山中。明年生日,祠家庙燕亲故,入室缢死。
永嘉诸生邹之琦,甫至即死。
瑞安诸生邹钦尧,闻难,沉永宁江死。
乐清诸生叶向高,披发振铎,狂语市中;所诵惟「洪武圣训」。上丁释菜,倚柱詈降吏;鞭至流血,卒不去,亦无他词,惟呼「太祖」而已。下狱吟咏自若;有『未尝蒲酒心先醉,不浴兰汤骨亦香』之句。卒饮药死。
浦江诸生张君正,自缢于明伦堂。
其后朱成功将刘猷征饷台州,攻者追之,及温境,舟胶不能行,力战而死,一军歼焉。
新建诸生殷国桢,走福京,乞敕印联络义士。遂说王得仁反正,与胡澹、陈大生、黎士广、林亮四出联络。谭泰围南昌,国桢走宁州乞师;声桓将邓东阳已叛,为所执。送之谭泰,不屈而死。
及南昌陷,大学士姜曰广赋绝命祠六章,投偰家园池死。从之死者,二十余人。
参将傅鼎干,值安仁陷,死。
余干知县杨时秀,抗节死。
副将黄英、都司敖高、参将晏性,皆死于常山。
弋阳王府镇国中尉朱统鎙中特用榜,以难死(时日,行状不能详)。
巡抚周定礽既死于广信,员外郎戴伍隽亦死之。同知胡甲桂被执,幽于别室,谕降不从;自缢而死。监纪推官李士奇、推官王尔干,皆死。贵溪举人毕士贞,同守广信;将入水死,家人拯之,至五里桥,望拜祖墓,触其柱死。至余总兵姜其衢、参将谢良材、王之枢、游击胡佩、胡梅辉、都司黄国治、刘芳伯、守备陈寿、陈杰,皆死(死事日期及服官之地皆待考,类附之)。
举人杨镇湘,乡人也;及其子文淑并以诗名。寓居广信之间,为金声桓所逼,父子皆死。
南康通判吴锡玉,追贼深入,踰二十里,距河而阵。锡玉射其渠,中之;拔之而嗅曰:『未傅毒也』。反攻锡玉。锡玉怒,单骑突斗,鞭数贼死;乃被害,其死尤烈。
宋本忠,南康典史也。殉难时日不可考,附之。
东湖守备黄克善,击流贼阎、罗、宋三家于龟磁;马蹶,被执。将死,捋其须曰:『无使血染我也』(「克善」一作「克嘉」。或以克善为都昌知县,俟考)。
九江总督袁继咸说左良玉军未定,而良玉死。及阿济格兵追至,继咸使其众返镇,又不听;乃以孤舟入蒲苇中,遗书部将汪硕画、邓林奇毋效梦庚状。二人闻之,遣使来迎。梦庚绐继咸将还九江,至于湖口,猝执之;使偕降,继咸不可,为铭自誓;亦不敢害。拘至大胜关,继咸以文山自命。及南京见多铎,不拜;设宴,不饮,亦不言。夜起自缢;监纪俞有灏觉而解之。多铎北,继咸于道再缢,不死;绝粒七日,亦不死。至良乡,再缢;再被解入北京,馆之内院;刚林劝之,且曰:『朝廷尝为明讨贼』。继咸诘『宏光帝安在』?刚林数其失。继咸曰:『臣子不敢知君父过』。乃逻守之。幅巾兀坐,读书不辍。明年六月,与宏光帝及太子皆被杀。将死,曰:『吾得所矣』。时年四十九。乡人收其骨,归袁州。林奇以继咸被执,即死;硕画死义旅(详见前)。
当左良玉军入九江,民忿其淫掠,杀之;兵大哗,吏索首事者。德化人孙大华曰:『吾何惜一死乎』?挺身就戮;众得免。及梦庚叛,九江监纪同知郭之麟不从,梦庚杀之。推官余士伟直入左军大骂,已恸哭死。及梦庚降,九江卫经历彭永春曰:『官虽卑,义不可失』。大书官秩于壁;衣冠朝拜,率子女六人自焚死。指挥佥事徐可行,闻董四明死,曰:『武臣亦人哉』!入告其母;曰:『吾家何不若是』!自入井死。可行妻邹氏、子妇陈氏,殉之。可行大书「世受国恩,合门殉节」;走望京门,北面再拜而缢。四明,官都司;登城射贼,杀数十人,乃自刎于城楼。妻史氏、妾张氏及其二子皆先入水死。家居通判傅宏祖,亦死。诸生李独明,德化人;入府学泮池死。诸生李金昌,恋母柩不去;城破,入阳明祠缢死。妻孙氏殉之。诸生李鸿,负母走,冒刃死。湖口陷,主簿成启不屈死。
刑科给事中陈六韬,抗疏下狱,赦归南昌。闻国变,衰绖北拜,自缢死。
监察御史王兴允,谪归新城。闻北都变,及子士和拒户缢。妻于氏,亦缢死。
及金声桓陷江西,新城知县李翱方出战,王得仁兵已自他道入。翱知不守,立马呼曰:『我新城知县也』。兵执之。送建昌,不脆;饮之酒,掷杯于地,遂死。
诸生杨应泰,闻里人敛赀馈声桓,作诗痛哭;既而曰:『一身当之,不相累也』。其弟居久壮之。兵至,两人刃而出,杀数人;皆被缚死。尸立不仆,两手犹作击刺状。
典史李本忠,殉难时日不可详;附之。
临漳知县梁希阜,龙泉人也。未之任,而京师陷,痛哭不食死(或曰希阜浙之龙泉人也;俟考)。
抚州知府高飞声,使人以印绶归福京,自任城守死。知县高声和,亦死。训导桂有煃,自缢死。
监察御史熊化,清江人;屡征不起。有语以仕者,曰:『吾先朝御史,老且病,安能折腰求活乎』?置脑子于怀曰:『急则服之』。有迫欲见者;作绝命词,食脑子,不死。家人守之,则曰:『管仲、魏征,非人乎?我将往』。伺间入园池,家众亟拯之;长跪以请曰:『我志定,使我不死,徒苦我耳』!闭门自缢。
万安知县梁于埃,城陷被执,囚之南昌五旬有奇。声桓欲官之;曰:『死者形立、官者神没,吾岂以形易神者』?作绝命词,死。
袁州知府李时兴,撄城固守;已知不敌,自缢而死。仆某亦死。
兵部侍郎左副都御史、江广总督万元吉守赣州,既斩其妾;未几,其子欲缒城走,元吉又斩之,人称「精忠」。城陷,部将拥之去;曰:『为我谢赣人;使合城涂炭者,我也』。赴江而死。吏部尚书郭维经入嵯峨寺,自焚死。太常寺卿彭期生,冠带自经死。御史姚奇允,自缢于文庙。给事中杨文荐昼夜守,下及妇女皆感动,有死无二。城垂破,文荐病不能兴;执送南昌,绝粒死。职方主事周瑚,不屈被磔死。兵科给事中万发祥、吏部主事龚芬、户部主事林琦、兵部主事王其■〈穴上弘下〉偕其兄其窿、黎遂球及其弟遂珙、柳昂霄、鲁嗣宗(一作曾嗣宗)、钱谦亨、中书舍人袁从鹗、刘孟鞫、刘应试、署赣州知府吴国球、监纪通判郭宁登、通判王明汲、知赣县林逢春、训导胡董明、徐必进,皆死。
里居可纪者,广东提学副使明溯中,偕其兄述中不屈死。前河南知县卢观象,尽室入井死。推官胡缜(据「通鉴」附编列此),亦死。前马平知县谢缵、子允绣、从子允斗,自缢死。通判涂君鼎及妻熊氏、次子宏裕、三子宏佑、子妇熊氏、李氏、婢吕瑞香,俱入井死。周世光携其幼孙入水死。
流寓可纪者,兵部主事于斯昌、中书龙震,皆不降死。推官吴世安,扶病登陴,炮丸穿膊死。通判唐周慈,从元吉入水死。
士民可纪者,举人马芝、刘日佺及妻李氏、子良竑、良翔及其从子弟妇,皆死。贡生杨万言及其妻子、诸生董缵卿及子麟兆、正宸、正朝、杨丽天夫妇,皆死。郭必昌及妻范氏,哭三昼夜死。冯复京及妻张氏、徐孝仪及其母周氏、妾锺氏、子妇郭氏并其两孙,皆死。金之杰巷战力屈,挈其妻入水死。袁汝健、庄某,尽室自焚死。王统、王纯,缢文庙死。周葵、陈君猷,自焚死。
诸生庐陵段之璋、新喻萧瑛、零陵周慈、宁都杨燧,皆以流寓死。
武臣副将马观鹏,方乞归;顾事急,请坚守,力战而死。妻谭氏,未婚;矢节。参将朱永盛,亦死。参将陈烈,数力战,众以其弟降,疑之;烈益奋斗。及见执,不屈;顾赣人曰:『今日知我无二心也』。遂就戮。都督佥事刘天驷、卫千户徐余庆、孙经世、纬世、纮世、监纪军务聂邦晟、妻刘氏、子士燫、士煐,皆死。
微而著者,布衣杨文炎、乡约谢明登及妻杨氏、子佛生,入井死。书工赵廷瑞、织人熊国本,皆死。国本以走忠诚社被执,降令某曰:『尔织人,何知义』?国本曰:『织人不知义,举人固为不义耶』?盖以刺令云。
兵部主事尹诏,上疏忤时相,谴归石城;闻北都陷,不食而死。
监察御史徐伯倡,以隆武帝命,总督诸军。自新城、广昌拔宁都,守之经年,死拒。城陷,大书于壁:『但知守经,不知有权』。自缢而死。
湖东道姚文生,值李成栋自溃于信丰,为乱兵所害。
兵部尚书曹学佺,留守福京。方诣鼓山决休咎,甫拜,一绳自前坠;携归,而书其壁曰:『生时一枝笔,死后一条绳』。衣冠自缢死。
兵科给事郭符甲,体被数创死。
怀远侯邓文昌,宁河王愈之裔也;受命与曾樱留守。博托至,樱走厦门;文昌慷慨自誓。其妻且先死,文昌自呃其吭死。年止十九,妻中山王达之女孙也。闽人哀之,葬之城北芙蓉岭下。
知闽县陈其礼,被执不屈死。子玉龙、子妇吴氏、婿徐应仪及男女十五人,皆死。
给事中熊纬,自福州扈行在;道闻汀州急,奔走之。遇博托兵,死。
都督佥事胡上琛,自汀州急,走归福京;语家人曰:『我世臣,义不可活』。其以毒草至,妻刘氏请偕。上琛喜,冠带与死。
游击张兆凤、守备李国英,皆死。
里居及流寓者,主事刘之谦、中书舍人郑羽仪、前处州知府汪宗明及其子载、前怀远知县江振鹏及子白龙、怀龙、前建阳知县崔攀龙、赣州教谕黄廷柱、进士吴煌、举人陈鼎、林说、林曾宾、林化、熊卓震、贡生元纶、齐巽、廪生张璇光、武举人赵子京、布衣赵宗人、江豫、江复、李上林、陈扬言、赵卯,皆抗节死。
有徐英者,习贾;折节读书。城陷,哭曹学佺尸,喷血数升;不食而死。
永福陷,给事中邬正畿入水死。御史林逢经,自缢死。
长乐陷,在籍御史王恩及,饮毒死;妻李氏及子,殉之。
给事中林媚、知府刘永祚、知县郁廷谏、总兵顾世臣,以兴化陷,皆死。
大学士蒋德璟,知郑芝龙无出兵志,自请巡关,相机督战。至则朽甲敝兵,知不可为;遂谢病归。博托逼泉州,德璟已绝粒死。
巡抚吴闻礼,自请守分水关。兵败,走山寺,或劝之降;曰:『岂有堂堂巡抚畏死者乎』!复率乡兵力战死。
同安破,都督同知傅起耀合室死。
漳南道傅云龙、知府金丽泽、知县涂世名,皆死。丽泽不知其籍,知漳州,廉静有为;讨叛贼廖淡修等,平之。博托兵至,与云龙、世名同日死。世名使其子常吉走;曰:『父在焉往』?遂俱死。仆黄锡、黄祥、王亨、蒋三,殉之。漳人素德世名,醵金返其榇;言之有泣下者。其里人乃讹言世名固未死;其甥出其募金疏,皆钤以漳州府印,字兼满洲、汉文,朱色烂然;讹乃止。
诏安知县田树,拒贼死;时日情状不可考。把总张天成以赴援漳州,力战死;时日亦难考,附之。
又,漳浦始陷,杨履园遗其门客书,为所首;吏责之曰:『少年醉酒矣,而妄言乎』?履园曰:『吾故侯之孙,未免有情,实不醉也;得死为幸』。乃杀之。年才二十四。
明年,诸生李大载,以私谒孝陵,被执死。
漳浦再陷,知县洪有文死之。
兵部尚书揭重熙被执至崇安,令语之降;叱曰:『小子读书,不识纲常为何物耶』?抵建宁,降臣某与有旧,俯揖不敢视;重熙戟手骂。在狱日,与门人慷慨赋诗,振衣冠拜高皇帝,祈速死。比死,双瞳如生。仆戴贵、戴凤,殉之。重熙知兵,精调度;其部虽摽掠,及死,人无不惜之。
先是,巡抚杨文忠被执于崇安,亦抗节死。
兵备道倪懋熹在建宁,固有标兵千,郑芝龙尽檄去之;懋熹出俸金募军守。博托兵至,力战不支,一军尽没,懋熹死之;从者十有七人。
提学道毛协恭,方以按试至。闻变痛哭,溺不得死;乃转徙泉州、建宁间,将力疾趋崇安。为博托兵所执;厉声曰:『若亦知毛提学乎?何必言』!乃被杀。妻周氏及其子女,跃水死。仆邹良、王大节,亦死。
建宁再陷,主事朱乔秀死之;文公之裔也。
大学士黄鸣骏在浦城,兵至,不屈被杀。
给事中郑为虹方巡关,闻警亟返,已不可守;纵士民走。有议降者,为虹不可;独坐城中。执见博托,嘉其节;使去发,为虹曰:『负国不忠、辱先不孝,忠孝俱失,我何生为;宁以速死,发不可薙』!明日,责输金;曰:『清白吏,何处得一钱』。浦城人欲代输之;为虹曰:『民穷财尽,岂可为乎』!以刃筑之,噀血而骂;使牵出,大呼而起,夺刃自刺不殊,乃被杀。仆陈龙,殉之。
给事中黄大鹏被执至龙游,众皆伏,大鹏红袍、纱帽植立于庭中。叩之,曰:『黄大鹏也』。使跪,即大骂;断其舌,噀血詈之。浦城人与为虹共祠之。
同时,故巡抚扬廷清及李暄,皆死。浦城训导王兆熊,入山寺中,不食死。刘景瑗,入泮池死。都督洪祖烈、千户张万明及其子都司翔鸾,皆死。
松溪陷,遗民真照时等死,刘万□亦死。
延平知府王士和,避乱入关,授司务。陈时政得失数千言,隆武帝嘉之,刊之以赐诸臣。召士和入对,擢主事;未逾月,知延平府。博托将至,士和召父老至,曰:『吾虽一月郡守,当与城亡;若宜速去,无使数万生灵皆死也』。众泣,士和亦泣。入语其友:『吾以书生擢二千石;不死,人且谓主上不知人』。或劝之止,士和曰:『君子爱人以德,姑息何为』?从容正衣冠,缢死。延平之民,醵金敛之。
大学士傅冠,罢职居汪应龙家;其所取士也。应龙诳冠曰:『江随言公于李成栋,必生得公』。冠曰:『死报国耳』。遽自缢;应龙抱之曰:『若此,如汪氏百口何』!舁致成栋。冠夜起入水,守者觉之。至石羊关,抢首欲死,复被阻。因于道中石马,书被执及拘苦状;且托骸骨于汀州之士人。过周之藩墓,泣拜题诗而去。比见成栋,礼之如上宾;使去发,曰:『自古有秃首宰相乎』?成栋曰:『公发已鲜,略加铍剃,掩众目耳』。冠大言:『若知吾乡有文山乎?盖断头宰相也』。成栋入广东,其部李发待之如初。忽一日,曰:『将收公矣』!欣然而起,南面谢无状;又北向,拜父母。索笔为诗,引颈就刃。无肯害之者,赏之亦不应;独知府某家丁出杀冠。昼遽晦,悲风裂屋;汀人流涕。其仆葬之周之藩墓旁;首犹在市,恒于匣中发白光,示梦于狱卒。已,其子奉骸骨归,乃合葬;竟体作黄金色。故衣二,弃墓旁;风雨经年,色并不变,人呼「相公衣」。君子谓冠短于才,而清操至节,令人太息焉。
福清伯周之藩,护跸汀州;五鼓,犹闻帝及后语。俄,努山将马五奔而至,大呼肆杀。之藩挺身曰:『我即隆武皇帝也』。群射之,之藩奋斗,手杀数十人;矢中其喉,乃死。百户闵时守丽正门力战,洞于矢而死。给事中熊纬,督二十余人力斗死。宫嫔某氏,以身翼隆武帝,奋力掣救;兵乱刃之,死。暴尸旬日,玉色莹然。于是曲阳王盛渡、西河王盛■〈氵全〉、松滋王演汉、西城王通简,皆死。御史王国瀚及其子,死。郎中赖垓,亦死。诸生朱珏,朱大典孙也,有文武才,少年负望;亦赴水死。
尚书姜一洪,徒步追跸至木榔庵;闻变,痛哭曰:『万里间关,从朱氏也。今何望矣』!赴江而死。
汀州卫人陈若水,亦以追扈;力竭,死。
主事杨衍期,以追扈不及,去为僧;子诸生来机,亦为僧。故兵部侍郎叶廷秀、故南京吏部主事成勇,皆以汀州变故,去为僧。故桐城知县张利民,亦为僧。
其先,赣州贼犯汀之古田镇,巡抚张肯堂使把总林深、郑雄、傅云麟以五百人援之。雄、深故健将,誓破贼,摧锋直进。至观音铺,遇伏;左山右涧,将舍其巅,则峭不可上。裹创力战,贼燎山,飞走皆绝。雄、深战殁,士卒死者三百十二人;惟云麟免。然是役也,贼亦惧官兵健,乃走归;汀州获全。
职方主事李鲁,当甲申变后,上书张肯堂,言乡兵虑即为内寇,宜使绅富结义者筑砦自守;从之。南都亡,屏居福圆山中。曾樱荐之,上疏数千言,皆切直;筹兵事,尤多中。隆武帝嘉之。劾郑芝龙尽撤守关兵;且言人情泮涣去国,当如避焚,别格任人以共大计。隆武帝以其斥芝龙,持未下。会上杭有寇警,鲁言宜重兵驻汀州,联络闽、广;擢职方主事,兼程赴之。谓周之藩曰:『驾且至,而上杭围不解,奈何』?投檄贼垒,单骑说其酋张曰:『富贵至矣』!贼愕,鲁曰:『天子旦夕之粤东,尔以其众为扈卫,则禁旅矣;恩赏当出他人上。粤东又富,因之食国禄、佩将印,岂非幸事乎』?众诺,部勒之;乃入城,举屯练。有丁甲者,弃其父而为他人子,独非鲁;鲁骂之。俄,汀州陷,鲁痛哭入山中。丁甲复伪言『拒令者诛,岂以李宦数茎发而易一城之命乎』?众惑之,执以献。鲁曰:『我自行志,何与若事!岂人人浴秽,不令我独洁乎』?椎心大哭,血泪迸出;久之不续,扼吭死矣。上杭人始悔之。
吴士楫,亦上杭人。将从军于海上,为人所发,被执死。
画网巾者,姓氏、里居不可知。往来邵武、光泽山中,仍明冠服。降将池凤鸣执之;知无他,摘其网巾,纵使去。乃使二仆画巾于其额。及张自盛被擒,并俘之;画网巾者痛责,王之纲杀其二仆以惧之。仆被捽,骂;且曰:『死,亦宜礼拜网巾者前』。欣然受戮。网巾者亦受戮于杉津。
大学士刘中藻,固守福安。城陷,被执。除夕,饮金屑死。部将卢某、董世上、张先,皆死。举人连邦琪、缪士垧、方德新、贡生郭维雍、陈瀚、幕友吕天贶,皆死之。中藻子诸生恩沛,被羁于浦城;曰:『父死节,子可不继志乎』?亦死。督师颜昌儒、侍郎赵士冕、守备崔隽及其姻吴维城,皆死于永春州。
隆武帝又褒黄土隘死事之臣元体忠、李德凡八人,其六人名氏不可知;附志之。
大学士曾樱,居厦门。将陷,家人劝入舟;曰:『此一块清静土也,吾死之』。自缢而死。门人陈泰、阮文锡谋葬之;泰痛哭曰:『有吾在,子无然也。子出不返,则老父倚闾望;吾孤身,死则死耳。子孝于亲、吾力于师,不亦可乎』?匍匐负樱尸走三十里,赴其家众而殡之。遂不食三日,死之。锡后为僧。
中提督崇明伯甘辉之被执也,见余新跪,辉怒;蹴之曰:『我头可断,志不可屈也』!戟手骂不绝,遂遇害。诸将潘庚锺、万礼十数人皆死。
诸生王寅生、夏志宏、徐三峰,皆迎阮春雷军,又为之檄下天长县。及郑师败,寅生走乡庄,酣饮悲歌,杀其妻子,短甲草履,持枪突骑走;追者莫及,不知所终。
张进亦郑将,封忠匡伯。郭义、蔡禄叛入降,劫进;进佯许,称疾不出。部将吕温入泣曰:『进,海滨匹夫耳。受先帝恩封伯爵,藩主又委以土地之寄;失守已不容诛,况屈膝于人乎』!温曰:『曷图之』?进曰:『二贼用志深谋,泄则愈祸,为丈夫羞』。曰:『然则亡诸』?进曰:『惟尔义侠,吾布火药于庭;使召两贼入,以火焚之,吾与偕死』。禄、义入,心动,不复进;进曰:『天也!吾尽职耳』。冠带挥从人出,自焚死。
其诸护发抗节及以僧自匿者,有若倪俊明、张若化、林兰友、许瑾、林英、卢若膺、郭贞一、沈佺期、诸葛倬、许吉燝、黄维璟、林其昌、王忠孝、张正声、陆昆亨、姚翼明、程应鐇、陈瑞龙、万年英、谢元抃、任颍眉、齐价人、洪七峰、骆亦至、吴亦庵、刘玉龙、张瀛、叶后诏、涂伯业、李茂春、黄骧陛、黄寅陛,皆最着;而叶启■〈〈丷上豕下〉生〉、张灏,皆于台湾亡后,旋卒(沈光文见前)。陈骏音以郑亡,更遁广东之韩江,卒。诸人虽不死,其心实为明;故书之(凡书为僧者准此)。
呈贡知县黄卷,家锺祥。闻北京陷,北向长号,不食死。
粮储道参议王乔栋,治兴国州。左良玉弃武昌走,闯贼骤至;城陷,乔栋死之。
蕲水教谕邹允孝,为左兵所执,亦大骂死。
布政司参议刘佐、荆州佥事邱魁璞,皆遇兵死。
黄州诸生夏大武,为献贼所执,强官之;见其所为,叹曰:『何可无博浪一击』!或告贼,立磔死。其家五十余人皆死。
湖广总督洪淯鳌,负奇材。郝永忠等降,淯鳌说何腾蛟曰:『兵之异贼者,以畏法也。今摽掠,是犹贼耳』。众瞋之;腾蛟曰:『此殆非百里才』?请于永历帝,擢御史,监诸军。腾蛟卒,黔、滇道梗,淯鳌偕诸军入西山,屯田固守。久之,闻永历帝在安隆,间道上疏;言十三镇公忠,今扼险观隙;命总督诸军。其后诸营降溃尽,或劝之降,不从;曰:『师亡与亡』。被执,不屈。临刑之日,神色不变;众忿之,投其尸于三峡中。
长沙知府周二南,请以千人侦贼于湘阴,指挥俞一鹏与偕。郝永忠拒射之,一军皆死。
参谋吴愉被执,不屈死。子宁讷,痛父死,徒步号泣烈日中,觅其骸以归;遂不食死。
举人龙孔蒸,尝拒献贼令,不死;奉母避山中。黄朝宣掠之,与其友洪业嘉皆死。
及何腾蛟殁,长沙知县郑龙彩去为僧。长沙佥事赵廷璧及妻古氏、子燝、子妇马氏,皆自缢死。
督师大学士何腾蛟在湘潭,惟亲军数十及马蛟麟从。徐勇以骁骑五十倍道至,马蛟麟遁走。腾蛟知不免,危坐室中;勇率其众人,拜之。勇,故腾蛟部将也;因劝之降,不可,执之去,复优礼之;腾蛟卒不动,曰:『何惜一剑乎』?勇以其幼子、家众在武昌(刘承允执以献),使取之,将以动腾蛟;往返再旬,腾蛟已绝粒至七日,不得死;勇叹曰:『此忠义大臣,早全之可也』。遂被杀。将死,语僧某曰:『取一粒水饮我;是水自衡州来,犹君恩也』。腾蛟所居,井固无鱼;腾蛟生,鱼忽盈井,并皆五色。及腾蛟死,井鱼亦空。
副总兵杨进喜,素骁勇。闻蛟麟遁,方理发,大叫曰:『朝廷不惜爵禄养我辈,其意谓何?矧从何公而弃之乎』!约发不及,操刀以出,求腾蛟;七出七入,最后矢中其喉,自投桥下死。
副总兵吴学植,以长沙陷,屯军湘、邵间,进攻湘乡。格斗四、五日,被执;令去发,不可。罗锦绣鞫之,学植立而呼曰:『大明天下垂三百年,若生中土谁豢养?父母葬谁家土?乃械义士乎』?因大叫,眦尽裂;引头触柱,流血被面,被杀于黄鹄矶。武昌民哭之。
总兵满大壮,从章纩军新墙,力战有功。王进才弃湘阴走,大壮不能支,走长沙;寻入湘潭。及孔有德逼衡州,大壮使求救不得,以余兵力战,士卒死略尽。乃告纩曰:『公且去,为重来计。大壮为公力拒,不复见矣』。只身殿后,杀数十人;骑踣而死。
衡阳诸生夏汝弼,见天下乱,或歌、或笑;有语及时事者,反闭目不一应。湖南既没,挈其家入九嶷,绝粒死。
总兵马某,从李定国战蒸水,阵死。
兵部右侍郎刘季矿,赣州殉难刘同升次子也。率所部入酃县,守之。有盗来降,帅攻乐昌;盗肆掠,季矿止之,反为所害。
永州诸生邓光远,不屈死(时、状不能详)。
龙虎关陷,总兵项明高、姚得仁死之。推官唐谊被执,使招其兄诚;大骂而死。谊故御史召尧子,以忤魏忠贤下狱者也。
大学士吴炳,奉命护世子走城步。城陷,被执,不食;自缢于湘山寺。
兵部尚书傅作霖在武冈,语刘承允以死守。闻其降,勃然大骂曰:『始以汝为人;乃挟天子作威福,致乘舆蒙尘,罪不容于死。今复降,狗彘所不若也』!承允不顾。孔有德将至,作霖冠带坐上;承允及偏沅巡抚傅上瑞更劝之,作霖嚼舌出血噀其面。有德使解之,且曰:『尚书欲何为』?曰:『我欲死耳』。羁之数月,卒不剃发,乃杀之。尚可喜葬之山中,祠焉。作霖妾郑,有殊色;被执至桥,跃水中死。
主事侯时暐被执,植立不薙发;被杀死。
及武冈再陷,奉天总督刘禄、监军御史毛养澄皆死之。
故贵州巡抚米寿图,在沅州死之。
巡按御史熊兴麟,在黔阳与主事李芳先同被执,送常德。芳先邀与遁;曰:『吾已神游武陵之刃矣』!再呼之,遂酣寝;芳先走。兴麟至常德,孔有德劝降;兴麟曰:『吾与李职方共被执,可走而不走,将死于青天白日中;岂于汝求合哉』?遂死。
提学道周,逸其名;与兴麟同不屈,死。唐山人为九宫山诗以吊之。
巡抚黄祖顺、总兵林国瑞,守郴州。城陷,被执死。其再陷也,巡抚朱俊臣忿诸将不力战,单骑陷阵死。
中书邵履正、侍诏潘哲,以永兴破,皆死。堵正明在永兴督兵巷战,一门皆死。
巡抚郑古爱称敏练,再拒孔有德于燕子窝,躬自督战;遂死于阵(或曰古爱在军中,阴蹴诸将相构隙,卒坏军事;以死事存之)。
副总兵惠延年,隶曹志建,誓报国;志建恶之。孔有德兵至,延年力战于镇峡关内。或劝之降;曰:『我日夕说曹公以忠义,而令骂我反虏乎』?自辰至午,杀伤相当。有德兵退,延年追之;曰:『不与此致命,反死仇人,非智也』。盖知志建不之容,遂以单骑深入死。
参将谢复荣、总兵王景熙,皆隶于侯性。靖州事急,永历帝及太后血书召性入卫,性使复荣及景熙先。刘承允追至,复荣使马吉翔扈从急驰,自与景熙断后,据王家堡奋力死斗,杀伤甚众。承允众不能追,复荣、景熙力竭死,所部五百人歼焉。是役也,微二人,永历帝必被祸。故其所系,为湖南冠。
临武知县李玮兴,居官有惠政。张纩以衡州陷,邀与行;泣曰:『期以头颈血溅此城土耳』。督士民固守。时偏沅六十余州县皆望风溃,惟临武固守。凡五昼夜,攻兵伪退,玮兴追之;伏发,被执。孔有德使降,玮兴大骂曰:『我男子也,读圣贤书,岂若辈所能诱』!有德置之狱。玮兴无妻子,惟从一苍头,自请入狱。玮兴日偕副使闻大成唱和,大成亦被执不屈者也。及将死,南向而拜,谓大成曰:『吾与公毕事矣』。玮兴死,大成亦死。苍头请从死,刑者不可;遂夺其刀杀害玮兴者而死。
湖南被兵寇杀戮,类西北;死事之人,多不胜志。又若夏汝弼、唐端易、刘惟赞、陈玉鼎、阳镇、周士仪、章有谟,虽未及死,以遗民称。而故行人王夫之,学术与顾炎武、黄宗羲埒;转徙兵间,卒窜身于猺峒,完发以终,人尤罕俪。又女子某(或谓长沙人),自溺;于衣带中得诗,其七曰:『寄语双亲休眷恋,入江犹是女儿身』。其八曰:『簪缨虽愧奇男子,犹胜王朝共事臣』。一时重之。
大学士苏观生,方从绍武视国学,仓猝征兵不及,自缢而死。
太仆寺卿霍子衡语其子曰:『「礼」云:「临难毋苟免」,汝知之乎』?皆曰『惟令』。乃书「大明忠臣义士当死」字于壁,朝服北面拜,又拜其家庙,入井死。妻黄氏,从之;伯子应兰妻梁氏及其女、仲子应荃妻徐氏、叔子应芷妻区氏,次第从之。小婢某,亦死之。惟其三孙存焉。
祭酒梁朝宗,亦缢死。
通政司梁万爵曰:『此志士□节之秋也』。入水死。
给事中彭耀,先期为观生枉杀死(闫可义或曰战死、或曰病死,俟考)。
故新城知县廖汉禄,居龙门;见粤东地尽失,以幼子二托其父,自缢而死。新城人祠之。
卢爵,朱成功将也;守惠来。城陷,战死。知县汪汇,自刎死。
知县李信,守和平;城陷,死。
故潮州推官顾人龙及子选,御杨际云于阵;选坠地,文龙救之,皆死。
大理寺卿毛凤池,当肇庆没,李成栋迹获之。或劝之仕;曰:『吾仕,家子何忍辱祖父』!力辞不获,绝粒而死。
河源里之役,项时魁等亦死。
吴川陷,总兵陈彝典、陈其策皆死。
廉州陷,守道王道光被执,不屈死。
南阳侯李元允,当陈邦傅乱,独以所部护永历帝;且请身之南海,招故部图恢复,屡败不挫。至钦州,为士兵王胜堂所执。械至广州,乱梃交下;笑曰:『鼎镬不惧,何有于梃』!尚可喜使招杜永和;曰:『杜将军缮兵穷海,差有丈夫气;乃招之降耶』?可喜义之,使客说之降;泣曰:『我帅府一养子,爵五等,拥禁旅;又被执,惟一死耳』。卒不屈。已闻永和降,哭之三日;孔有德怒,杀而投之江。
建捷亦成栋义子,封伯爵;已登舟,闻元允被执,还救之,不肯去。亦被执,与之俱死。部将李朝用,亦死。
御史郑封,奉命之广西。闻京师陷,与子锡庚遁山中;封不食死,锡庚及合门殉之。
留守大学士瞿式耜抚桂林时,安仁王曰:『居安可寄社稷、临难不辱大节,惟瞿公耳』。将卒,召式耜入,谓永历帝曰:『国家事,一听先生』。及诸军溃,式耜危服坐署中;胡一青至,曰:『公且从某行』。式耜曰:『从汝,何若从留守死』!举杯饮之;一青驰去。尚书张同敞至,曰:『我死不孤矣』!致远将军戚良勋以三骑至,跪而请曰:『公元老,系国安危;一出桂林,犹可以号召』。式耜曰:『忍死四年,此谊为何』!家人以二子请,式耜言:『负天子,尚及儿女乎?去!无乱我志』。诘旦,孔有德兵至,望式耜绯衣南面,疑为神;既而突入,曰:『待汝一夕矣』。与偕行,见有德。有德坐之以胡床,式耜曰:『我不惯此』。有德言:『满洲之军因闯贼至,经营五年,天下一统;公守一城捍天下,能事已见,何必空掷此身』?式耜责之以大义。有德别馆之,礼之如上宾。使降臣王三元、彭爌百端说之,卒不应;且曰:『公何自苦,便可为僧』。式耜曰:『僧者,降臣之别字也』。三元、爌感喟不复言。式耜与同敞日赋诗,名「浩气吟」;凡八章,自叙之。阴使其仆召焦琏,极言有德兵寡,速攻桂林;且曰:『中兴至计,无以为我为念』。降臣魏元翼,故墨吏;式耜、同敞劾之,元翼藏忿。布卒逻守,获其书;乃被杀。为绝命诗于壁曰:『三百年来恩泽久,头丝犹带满天香』。肃衣冠南向再拜,乃就刃。天大雷电,空中震击者三。越三日,门人姚端、杨艺往敛之;身首不殊,颜色如故。抚之,目忽左右视;艺曰:『次公来耶,长公失所耶』?时式耜子元錥已次永安矣。目犹视,端曰:『我知师心矣!天子已幸南宁,师徒云集,焦侯无恙』。乃瞑。衣冠浅葬之风洞山,端与僧清凝庐其旁。
同时靖江王世子(失其名)、长史李某,缢于宫。光禄少卿汪皞、锦衣指挥杨芳龄,皆死。坐营将军徐高,为式耜赍表赴行在,道阻,匿阳朔山中;被获,与式耜同日死。旗鼓陈希贤、家丁陈某,殉焉。
总督楚师兵部尚书张同敞,闻桂林急,驰至,不入门;问式耜『将何为』?曰:『封疆之臣,死事而已』。同敞曰:『某将为后图,公有命,敢不从』!止而与饮。明日被执,有德使之跪;大骂曰:『汝为我毛姻家仆,时捉溺器;谁跪汝』!有德侈言为大圣人后,敢辱我?同敞詈其妄。有德怒甚,自批其颊;旁卒竞以刃筑之。式耜曰:『张司马,国之大臣,与我同死;安得无礼』!乃衣冠,别拘之,与式耜声相闻。有德使说式耜者,反复辩诘;且曰:『岂有天朝大臣而降者』!同敞不与语,惟肆骂之;暇与式耜赋诗。有德忿,使折其臂;乃口占,式耜书之。同敞有文武材,战辄跃马先;诸将或奔,同敞植立不少移,因之复胜。驻军东安、零陵间,大小百阵,未尝衄挫。被囚后,得诗三十余;自序,而题其末曰『明柱国少师、兵部尚书、前詹事府詹事、翰林院侍读学士、江陵文忠公嫡孙「囚中草」』。其绝作曰:『一月悲歌待此时,成仁取义有谁知!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破碎河山休葬骨,颠连君父未舒眉。魂兮懒指归乡路,直往诸陵拜旧碑』。将出,曰:『快哉行也』!探怀中,出旧白网巾服之;曰:『为先帝服,将往谒先帝也』。见者泣下。刑时,首坠于地,三跃而前;人皆辟易。俄,大雷电。卒有割食其心者,有德斩之。金堡时为僧,上书请葬两人;许之。同敞无子,葬时,女及婿适至;人谓忠义之报。永历帝闻之,痛悼不食者累日,招魂祭奠。式耜已封爵,更赠同敞江陵伯。所著诗文四十余卷,皆没。惟「囚中草」达行在,永历帝览而悲焉;下部梓行,题曰「御览伤心吟」。
主事陈纯采,奉命作陵于桂林。城陷,或使走;曰:『吾守陵寝,以待君父。死且未敢,而况行乎』?为僧,居陵下卒。
方以智、严炜、钱秉镫皆为僧,监察御史贺奇亦为僧。中书舍人管嗣裘,入岩洞、衣敝絮,与獞猺杂处,皆义而食之,不知所终。
总兵某某(凡二人),守严关;及兴安城陷,及副将、参将、游击以下四百余人皆抗节死。白虎关陷,副将陈胜、彭昌、高胜、谈玉,力战死(严关未守,而死至四百;疑类虚估。然抗节者必不少,虽无征不敢异也)。
中书舍人周震,当武冈危急,即聚诸文武誓神前以死守,条告事宜;诏擢为监军御史。及全州再警,震力争不肯降;众怒,杀之。守备孟泰仰药死,妻子皆自杀。
灌阳陷,知县李遇升死之。
主事姚端之,赣州殉难允奇之子也。柳州陷,端之死之。
义宁伯龙韬,以兵出柳州,被执,不屈死。其时,巡抚柳庆右佥都御史龙之虬实死焉,其妻亦死。
总兵罗天受、掌有文,被杀于象州。
征西将军朱旻如,在平乐府膺城固守。既而不支,南向再拜,杀其妻子,自刎死。
及乐平再陷,总兵彭俊死之。
湖南副使陈象明,大战于梧州之榕树潭;陈邦傅弃之走,象明犹不止。已,入水死。苍梧陷,知县巫知衡持故印不肯献;曰:『朝廷以此畀我,当以身殉』。再三谕之,卒不从;乃杀之。是役也,广西巡抚以下官皆降,惟象明客官、知衡卑秩为梧州死。
及藤县陷,总兵罗超死之。
督师尚书堵允锡,舟次浔州,忿诸将不用命,恚甚;疾革,夜中索纸笔草遗疏,自题其像。掷笔,谓左右曰:『吾荷国恩,不能免冑趋斗,死于床第,诚有余恨!曷若葬此江鱼,洗涤肠胃』。奋起欲自沉,从者力持之。是夕卒。
宣国公焦琏,当献贼入楚系永历帝于道州,琏夜逾城,破械出之。永历帝不能行,焦琏负以登城,手短兵跃而下;永历帝是以免。及破亨嘉、守桂林、攻全州,摧锋陷阵,冠诸将。生平敢战耻走,身先士卒;性尤纯笃。诸将争假便宜,署守令,乞官其私人至于按抚,永历帝皆从之;又纵兵杀掠,或更私斗。琏独循循守国法,部兵严整,无或扰人薪木者;与诸将俱尚让不伐。恶陈邦傅不与偕,而阴戒士卒无构隙。曹志建历诋诸将,独敬琏;留守瞿式耜尤重之。然苦粮匮,部卒不及万;又恶于赵印选、郝永忠等。邦傅既约降,琏方军武宣、浔州间,未之知;邦傅思并执琏,乃托姻故,诱琏至,引至密室,迫使降。琏愤极,四顾不得出,拔佩刀自刎死;邦傅持其首以降。君子惜之,谓如杨展之于蜀云。及李定国入桂林,乃戮邦傅而申雪琏。
大学士严起恒,遇事持平。再入为宰相,乃力拒封孙可望;朝贵皆纳其贿,惟起恒皎然。可望忿,使贺九仪格杀之;江流又速,众不能救。越数日,虎负其尸出,乃改葬之;九仪等亦惊悸,土人因呼为「虎坟」云。
时给事中刘光珍、吴霖、张述载、都御史杨鼎和在昆仑关,可望使人追杀之;皆阻封者也。又杀御史某于邕江,以当金堡。及南宁陷,参将杜纪死焉。
横州知州郑云锦,被执,马上长吟。至肇庆,下狱;为「从西山义士游」诗。绝粒七日不死,乃复食。在狱三年,共劝去发:曰:『誓死久矣!留一日发,即戴一日之君恩;为一日囚,即为明一日之臣子』。就刑之日,饮酒言笑如平时;闻者嗟异。
光泽王俨铁、大学士郭之琦、总兵杨祥,以云南陷,避入交趾,交人不纳;传至广西,不屈被杀。之琦绝命诗有「血比苌弘新化碧,魂归望帝祗啼鹃;曾无尺土□高厚,惟有孤舟照简编」之句。祥,武人,不知书;而以大义自许。临刑神色不变,望西叩首,危坐受刑;观者泣下。
广西在明为边徼,瞿式耜用之支拄屡年。殉节抗义者,至于苗峒异域,往往而然;然无多征者,逸已。
四川巡抚龙文光,方拜命闻警,即自崇庆驰而至。城破,投浣花溪死。
前巡按御史刘之渤,陕人也;贼谓为同乡,将官之。之渤骂不屈,贼缚之端礼门,攒射之;之渤大呼:『宁多一剐,少杀一民』。贼取其尸磔之。
按察副使张继孟,被幽于大慈寺;献贼僭号,欲用之。与妻贾氏,皆不屈死。
兵备副使陈其赤、佥事张孔教,皆死。孔教死,其子匿不告;逾二年,其母孔氏始知之,责其子曰:『使我不早从而父』!立抉其喉死。
建昌兵备佥事刘士斗,见贼及之渤语,大呼曰:『此贼也,公不可屈』!献贼摔之,士斗反顾如前语;尽室皆死。
同知方相尧,亦死于万里桥。
成都知县吴继善,或曰死、或曰降贼;其家众三十六人,则皆死。
华阳知县王云祚,亦拘于大慈寺,绝粒不死;贼食之,跃起曰:『我将食汝肉,乃食粟耶』!遂死。
明经赵鸿仪子进士赵昱、邱之芳子诸生福祖,皆死。
诸生刘继皋,不应试,大骂自刎死。
王某妻熊氏,骂贼死。
蜀王至澍、宗室王至渌、澍妃邱氏、宫人素馨,入井死。宗人某兄弟妻皆李氏,皆入江死。长史郑安民,亦死。
在籍工部主事李如蕙,骂贼死。
大理寺正王秉干,合室死。
顺天府治中庄祖同、致仕按察使庄祖诰,皆死。
故宣化同知王履亨,入江死。
故东流知县干曰贞,以砖击贼,死。
故彭泽知县张于廉暨妻锺氏及其女孙,皆死。
监生季资生及妻董氏,以流寓死。
武臣最著者,总兵刘佳允偕巡抚龙文光,入浣花溪死。总兵刘镇藩出战,赴水死(或谓镇藩即佳允,俟考)。总兵张奏功、指挥马震、张卜昌、罗大爵、阮士奇、参将徐明蛟、都司佥书李之珍,皆以陷阵及巷战死。
新都知县包洪策,悬印于堂,率妻子去;民反执之以媚贼,遂骂贼死。
■〈毕阝〉县主簿赵嘉炜,奉檄决江堰还,遇贼射之,入水死。
举人江腾龙、诸生刘继皋、费经世、董宏芳,各不受贼召,死。
彭县陷,诸生祝丕传负其母以逃。贼追之,乞以身代,不许;遂大骂,同死。诸生刘昌祚,不屈死。鲁某(失其名,人呼为鲁城隍),被执至成都,大骂;割其舌,噀血骂;被磔死。徐复端,入水死。
妇女刘时雨妻黄氏、赵甲妻宫氏及其数女,皆缢死。
崇庆陷,知州王励精朝服北面拜,且书「孔曰成仁」语于其壁,登楼缚刃,而实火药于其下;俄,贼骑渡,发药焚楼,刃触其胸死。所书字,风雨不灭。后二十年,州人祠之,壁乃颓;人叹异之。
新津陷,贡生王深长及妻徐氏,皆死。诸生蓝灿,不屈死;其妻袁氏,自缢。
汉州陷,诸生陈云鹏死之。江禹泽妻陶氏及其子妇张氏,皆骂贼不屈死。又张氏妇,闻警自纫其衣,入井死。数日出之,颜色如生。
绵竹贡生杨国柱痛父死,誓守县城。及陷,率居人数万巷战,力竭,骂贼死。典史卜大经,死。其仆某,亦死。故户部郎中刁化神,贼在重庆以书招之,不至而死。孝子王守爵,见其母缢,敛之毕,亦缢死。诸生陶修吉及妻庞氏、顾天泽及妻留氏、杨元吉妻萧氏,皆以节死。文士峰妻刁氏有美色,贼逼之,骂愈厉;支解死。王宗道妻袁氏,亦拒贼死。绵竹之烈,比于江阴、舟山焉。
什邡陷,贡生李爱芳二女皆适宗室子,闻贼搜宗人,姊妹相谓曰:『夫死安归』?联袂入江死。顾存志妻贾氏、子妇某氏,纵火而缢其中死。
新蘩诸生费经世,贼欲官之,坚辞;被杀。
资阳陷,诸生刘宏芳,抗节死。知县贺允选之从人十有七,则皆死。
仁寿知县刘三策、顾绳古,皆不屈死。贡生顾鼎铉,死。诸生刘士恺,拒战死之。陈应新、左灼及灼妻闵氏,皆死。辜氏女未嫁,自刎死。
内江陷,教谕姚思孝不屈死。
绵州陷,关南道刘宇扬妻李氏、侍郎刘宇烈妻张氏、大学士刘宇亮妻宋氏,相语曰:『昔者吾姑惧盗辱之,死;吾侪使受辱,何以见姑于地下』!皆缢死。宇亮子裔盛,降贼为其官;其妻王氏曰:『尔可作贼官,吾不可作贼官妇也』。缢而死。
重庆知州何(逸其名),贼索其印,民迫予之;绐以作册竣,亲献焉。乃集家众与痛饮,大书壁上:『为臣死忠、为子死孝,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尽室焚死。及重庆再陷,李兴德死之。
永州陷,举人梁士骐不受伪职,死。
铜梁陷,知县顾旦被执,不屈死。
巴县县丞谭文应及子懋德,入井死。
何教授,逸其名;城陷,夫妇并缢死。
綦江翁某妻康氏,为贼所获,不屈死。
罗氏年十四,入水死。
南部知县郑梦眉城守,不屈死。
广元诸生李犹龙,不屈死。
昭化诸生贾允昌母李氏、任芣之母吴氏,皆骂贼死。
巴州诸生杨某妻李氏,骂贼死。
通江童子执于贼,使伪言官军毕至,将以突其城。童子乃大呼曰:『贼至矣』!贼怒,杀之。通江获全;知县李存性为文祭之。
王廷辅妻阎氏,被执触树不死,更骂贼,死;乌环其尸焉。
剑州诸生王才启,抗贼死。
诸生李一鸿妻,骂贼,剐其腹死。
贡生张公选女,骂贼,刃其胸死。
梓橦陷,诸生蒲光香妻赵氏,跃入江中死。魏元康妻赵氏,亦死。
顺庆柏谷口之陷,宗室王朱釜森死之。南充武生陈怀西战败,被执,诱使降;曰:『宁为明室武生,不作逆贼元老』。贼怒,杀而竿其首。其子见之,哀恸而死。诸生马孙鸾见之,大骂;刈舌而死。
西充陷,在籍御史李完不屈死。诸生樊明善,亦死。有杜氏者,避乱张村沟;遇贼,断臂死。举人陈某女、诸生张某女,皆骂贼死。
贼掠营山,诸生王光生战于北关,被执不屈;及泉应厚、泉应化、李为聪、冉良富皆不屈死。
仪陇陷,贼追知县李时开将及矣。王尔读者,邑人;王皋之仆也。奋身出御,为贼所杀;时开得脱。诸生席双楠、刘义国、杨正道,先后死。
岳池陷,刘氏妇拒贼而死。
大竹武生王苹,闻贼入川,语父曰:『食国家水土,力不能报,死命可也』。贼至,其父拔刀杀数贼,力竭而死。苹亦被擒,骂不绝口死。
邻水陷,总兵甘一爵力战死。
叙州在籍湖广布政司尹伸,居山中,被执;大骂求死。贼重其名,生致之井研;骂益厉,乃杀之。宏光帝方起伸太常寺卿,而伸已死。伸妻邵氏、妾夏氏、子妇杨氏,殉之。
叙南指挥曾应昌,分守白水江;贼围成都,战死。举人周元孝、诸生刘苞、晏正宾、王应世、郭大勋、李合中、梁为宪、余智及智妻杨氏,皆死;大勋且合门死。舟人某,居周坝。贼使之渡,不应;问其舟,亦不应;胁以刃,奋而拳之,遂死。总督樊一蘅妻李氏、妾夏氏、兵部侍郎刘之纶妻杨氏,皆以骂贼故,或裂尸死、或悬发于屋而后支解之、或割其乳死。
庆符陷,诸生何察死之。义民张祖同,亦缢死。
筠连陷,苏亮妻某氏,坠崖死。
珙县陷,故江陵知县向科死之。陈某女三姑,入水死。
兴文陷,知县艾吾鼎抗节死。
隆昌陷,诸生刘兹抗贼,被杀。妻卢氏抱其尸哭,遂骂贼死。廪生范玙妻胡氏,母女皆死。
大宁知县高日临,闻贼至,乞援于成都,不报;被执,大骂,贼磔死之。
万县贡生吴献棐,贼强之为参军,不从;断臂死。子之英,亦被磔死。
龙安知县罗应选,尽室死。
诸生果道济及妻杨氏,不屈死。
松潘守将汤名扬,拒贼死。
知县刘鹏举,城陷,骂贼,尽室十余人皆死(或谓鹏举知松阳,俟考)。
建昌督粮道卢懋鼎,被执不屈,死。
及刘文秀再至,故长沙知县高明集民誓守,屯于焦家营。其势不敌,曰:『我受朝廷官,可从贼乎』?尽室焚死。
越隽指挥王自敏,战死。妻周氏语所亲唐氏曰:『等死耳,他日恐迟』!阖门自焚死。
王、何、宋、唐四女皆字而未嫁者,各自焚死。
川南巡抚范文光,入山中;闻雅州陷,赋诗一章,仰药死。
荣经知县黄儒福,巷战不已;为刘文秀所执,磔死。
庐山知县金鼎祚,阖门抗节死。
嘉定知州朱仪誓守,贼蚁附攻之;束蒿灌脂以投,贼多縻死。城陷复完者再;贼怒,攻益急,食与矢皆尽。仪谓其子:『大义无过君亲,不可屈也』!其妻胡氏奋然曰:『臣死,忠也;子死,孝也。吾独不能死节乎』?举簪自刺其喉死。仪朝服,北面拜,及命锡(?)自焚死。
诸生郭大年被杀,其妻杨氏自城上跃入江死。
诸生帅正邦母冯氏有色,袁韬强纳之;以簪刺心死。
嘉定再陷,巡抚李干德尽室入水死,而民不哀(详前)。
洪雅陷,诸生祝籛之子妇杨氏、二陈氏、王氏及女祝氏,遇贼山中,为所劫;六人拜父母,俱入水死。
犍为举人周正,贼强官之,不从;杀之。子成儒及其少弟入贼军中抱其尸哭,贼并杀之。
陈天启夫妇抗贼死。二女为贼强舆去,皆抗声不屈;曰:『吾姊妹皆陈氏女,将与父母死,必不玷乡里』。及贼垒,睹父母尸,跃身撞石大骂;贼并杀之。
贼索诸生应省试,彭大用及妻任氏、张廷机及妻梅氏,皆不屈死。
荣县知县秦民阳,被执不屈,丛射之,死。
犍为贡生周正选,亦拒贼,死。
潼川知州陈君宠,贼幽之五显祠;赋诗云:『未能诛鼠辈,死亦等鸿毛』。又曰:『吏民休惜我,已视死如归』。遂缢死。
举人李永蓁,称病卧;舁之成都,张目不言。贼杀之。
廪生李锦中,伪官将试之,闭户自缢死。
进士李某妻吴氏、举人黄某妻张氏、欧某妻黄氏、贡生杨某妻朱氏,皆不屈死。
安岳陷,在籍兵备副使窦可进骂贼,褫其革死。
中江陷,教谕单之宾死之。
遂宁诸生罗璋,奉母避山中;贼围之,大战杀数人,母得脱,璋遇害。
蓬溪家居主事谭文化,贼招之不屈,死。谭某妻陈氏,贼欲污之;大骂不从,死。
乐至陷,杨某妾荆娘,不屈死。
彭山知县何天衢、监军道卢安世,俱不屈死。
川南道胡恒,驻邛州;闻贼至,使幕客汪光瀚出征兵。未至,城陷,恒及其子之骅皆战死;妻樊氏、妾成氏、冯氏、之骅妾周氏、仆京儿、弩来、婢女二人,皆死。惟之骅妻朱氏及幼子峨生得脱。
邛州知州徐孔徒,被执,欲使降;不屈,死之。
蒲江知县朱蕴罗,城破,以众巷战;久之,尽室死。
泸州知州苏琼,尽节死。
原任泽州知州韩洪鼎、原任推官韩大宾,皆州人也。城陷,并不屈死。
诸生方旭、方伯元、曾荐祚、锺子英,皆被掠;旭见诸生泣求于贼,叱之曰:『丈夫死即死耳,乞怜何为』!贼支解之。伯元亦骂贼死,荐祚入水死,子英及妻赴江死。
庆符张祖周,自缢死。
纳溪生员闵翼圣妻王氏,被劫,缢死。生员易衍禹妻王氏,并不受污;投崖死。
威茂道罗铭鼎拒守;城陷,骂贼死。妻段氏携三子兆鹤、兆柱、兆昌同入水死。
汶川贡生高仲选及其子女,皆死之。
东乡知县赵德麟城守;贼穴地入,德麟入井死。其家十七人,皆死。
贡生冉璘及其子,不屈死。母杨氏、妻向氏及其家人,尽室焚死。
垫江知县欧阳东昌,城破死之。
监军道王文锦,当谭文死,与张耀、林起诸人犹军于忠、涪间,号为明。寻俱败死。
梁山副举人高宗舟,以家丁二十余人巷战死。
綦江伯王祥妻尚祖,闻变,沐浴盛妆,望阙叩拜,又拜其夫死所,乃缢;未绝,以手招左右曰:『缳急,不得死』!宽之乃死。
贵州布政司张耀,闻巡抚米寿图遁,自帅家丁以守。城陷,被执;贼以其秦人也,曰:『降当为相』。耀怒詈之。执其妾媵以怵,曰:『降则免』。耀骂益厉,贼杀之,及其家十三人。
贵阳再陷,巡抚郭承汾被执;笑曰:『头可断,膝不可屈也』。与黄应运皆死。
大学士杨畏知见贺九仪凶状,痛哭自劾,请入朝;永历帝以为东阁大学士。可望怒,使郑国执之。永历帝将执国,畏知曰:『猛兽当人则止;若得止其逆,臣焉避之』!永历帝手赐以「忠贞直谅」印,挥涕送之。畏知泣对曰:『苟存社稷,死生以之。伏望陛下扩清天地、正位两京,臣即瞑目』。至贵阳,下狱;士民数万雨泣以请,乃使养疾于黑神庙。汪僎、龚彝谄事可望,畏知戟手骂;两人构之。可望呼畏知曰:『使汝何为,反作宰相』?畏知曰:『为大明宰相,不愈于从贼而生乎』!可望使杖之;畏知除冠掷可望面曰:『谁敢辱大臣』!乃被杀。楚雄人祠之。
及博托陷贵阳,执巡抚冷孟饪,使去发;乃肆骂死(孟饪党于马吉翔,以能死附之)。
按察使唐勋走定番,艾能奇踵至,勋以兵誓守,屡大创之。能奇中药箭,几死;乃谬语:『我无他求,与我斗酒即去耳』!退军二十里,众谓其怯。一夕突至,勋遂死。
定番知州陈新策、都司陈征,亦死。
威远守备陶世显,血战死于阵。乡官顾人龙,率众固守,杀贼甚众;城陷,冠带登陴骂贼,死。
平番诸生陈则从,城陷,不食死。
知州曾异撰、任永宁与其客江津进士陈玉成、贡生龙茂勋计曰:『州踞盘江,控扼滇、黔,天险也;弃之不守,岂臣谊乎』?集众登陴。城陷,尽室自焚死;玉成、茂勋入火死。
清威道黄应运被执,贼厉声责之曰:『尔许茅土于安西,便应奉我以九五!何不蹈舞为』?应运言:『尔不当供献于天子乎?我与若同僚,何拜为』?可望曰:『我自帝有余力』。应运曰:『如是则叛贼,王臣宁拜贼乎』?可望怒,下之狱;犹惜其才,使护卫某再三谕之降。应运骂益厉,可望言:『若辈求死,当不使善死』。缚应运及郭应汾、姚总兵、刘总兵(二人名逸)置之地,纵恶马数十踏杀之。又籍其家,而尸六人于门,怖不顺者。平虏将军许荩臣为叹息不已;赂其护卫张言之可望,乃葬之毛家庵,平列六忠冢,遂去。
郎中谭先哲、参议石声和、声和子诸生嘉言,当平坝卫陷,尽室死。
副使曾益守安平,集众死拒。城陷,尽室死之。
总兵吴尚虑及副将某凡三人,守平溪。城陷,皆死之。
总兵萧旷,以诸生为刘承允坐营参将。何腾蛟奏授总兵官,守黎平;频树战功,忠谨尤异于诸将。承允降,使陈友龙招之,不至;友龙攻之,短兵相接,力竭,旷自刎死。
安龙十八公(详前),不死于战而死于贼者也。及孙可望遁,朝议:追赠吴贞毓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谥「文忠」,荫一子锦衣卫佥事;郑允元武安侯,谥「武简」;张镌、徐极侍郎,林锺、蔡演大理寺卿,蒋干昌、李元开、赵赓禹侍读学士,周允吉、朱议2、胡士瑞、李颀副都御史,易士佳、任斗墟太常少卿,朱东旦太仆少卿,各荫一子入监读书;张福禄、全为国弟侄一人锦衣卫指挥佥事。遣使谕祭曰:『卿等乾坤正气、社稷忠臣,早倾捧日之忱,共效旋天之力。讵意枭獍横行,顿忘君父。安龙之血,终当化碧九原;汗简之书,各自流芳千古。今移跸滇云,鹓鸾骈列;回思卿等簪履趋朝,杳不可见。夫独何心,能不悲哉』!寻使通政司尹三聘如安隆,立庙植碑,题曰「十八先生成仁处」。
林青阳亦被执至安隆,死之。
匡国公皮熊,被执走水西安氏,年八十矣。闻永历帝被执,绝粒七日不死;吴三桂执之,背立不跪。积十三日不食,始瘖;越日而绝,仍戮其尸。
熊之女夫赵默,亦被执;令具供,索纸书绝命词,乃杀之(或曰:默与安坤同举兵云)。
大学士王锡衮里居,为沙定洲执至云南行省中,使为己乞镇云南如沐氏;先驰疏而后告之。锡衮大恨,上章于帝祈死。数日卒。
里居知府陈爰谋,不屈死。
沐府从官周鼎闻乱,说天波曰:『定洲叛耳,非全省乱,请留讨贼』!时土司禄永命兵固在,天波不从;且疑鼎为间,杀之,冤莫白。
天波将高谦自以援剿不及,尽室焚死。
佥都御史朱寿琳奉永历帝命,募兵云南。值孙可望至,知不敌,说无淫掠。诱之降,不从;羁之他所,更诱以官,卒不肯从。从容题诗于壁,可望杀之。
及永历帝弃云南走,昆明诸生薛大观叹息曰:『不能背城一战,君臣同死;顾走蛮邦苟活耶』!谓其子之瀚曰:『吾不惜七尺躯,为天下明大义。汝其勉之』!之瀚曰:『父死忠,子当死孝』。大观曰:『尔有母在』。其母适闻之,谓之瀚妻曰:『彼父子忠孝,吾两人不能死节义乎』?大观曰:『尔能死,善甚』!偕赴城北黑龙潭死;侍女、幼子亦死。明日,诸尸联袂出,婢抱幼子于怀如故。大观次女已适人,避兵山中;同日赴火死。
都御史钱邦芑、太常寺卿文焕、兵部主事贺奇,各去为道士、为僧。
及吴三桂执永历帝返云南,故户部尚书龚彝,孙可望党也;乃具酒殽求入谒,守者拒之。彝曰:『此吾君也!君臣之谊,南北皆同。且我祗一谒,何以拒为』?三桂许之。彝入,布几筵、奉卮酒,永历帝不能饮。彝伏地泣,起而劝进;为勉进三爵。彝则且哭、且拜,数数不已;遂触柱死。
三桂在滇,满洲、汉人有睹永历帝仪表者,阴谋推戴;事泄,皆死(名姓俟考)。
至于属邑,则富民在籍知县陈昌裔,以不受贼官,被杖死。贡生李印方及妻子,自缢死。其友王朝贺往掩之讫,自经死。晋宁知州冷阳春,抗节死。呈贡之陷,知县夏祖训,死之。杨林所女子丁氏,吴三桂兵淫掠及其地,丁不屈死。而大理寺丞林锺泰、云南守备徐日舜先死之(守备一作参将)。曲靖指挥王承宪,为杨畏知前锋,击普民升等皆有功;沙贼来攻,守备悉具,畏知深赖之。及定洲再至,承宪出战;方大胜,忽中流矢死。其弟承瑨、土司那钥,皆力战死;一军尽没。土司禄从命、禄永命,皆忠谨,奉调即行。定洲攻宁州,永命固守;城破,自刎死。孙可望至,御史罗国瓛方按部至其地,与知府焦润生皆被执;可望要之降,不屈。携至昆明,自焚死;润生亦不屈死。曲靖推官署道事夏虞衍,遗书国瓛,约共讨贼;事泄,尽室死。中书舍人朱斗垣奉敕赐白文选,至于曲靖,遇贼张虎袭云南,猝执之;不屈而死。南宁知县陈六奇,不屈,被杀于东门。指挥邵元龄守陆良,亦不屈死。御史耿廷箓受命按四川,而蜀已殁,里居临安之河西;及李定国至,廷箓入水死。其妻杨氏,被执,不屈死。给事中廖履亨,自缢死。其属宁州知州朱家梁,骂贼死。都司沐天运,被执,不屈死。土司禄从命,力战不胜,自杀死。通海典史单国祚,衣冠坐堂上骂贼,被杀;印犹在握。县民葬之诸葛山下。
武定府参将张其勋,固守月余;城陷,衣冠望北拜,自毒而死。同知杨于陆,亦死。
师宗都司徐道兴署县事;闻贼至,集军民曰:『力寡军单,不能抗贼;吾死分也,若等可去』!众请偕;则厉声曰:『封疆之臣,死在封疆;吾将安往』!众雨泣辞。道兴所携祗一仆,出俸金二,曰:『一赐汝,一敛我』。仆大痛请殉;曰:『汝死,谁敛吾』?仆泣从之。未几贼至,逼使迎其酋;大骂,掷杯击之。遂被杀。
大理府指挥陈祯,城陷巷战,手杀数人,死。守备陈海,亦死。千户杨昌印、王象干、鲍洪,尽室死。千户关维翰及其子大忠,皆死。百户黄恩基,力战死(陈海,一作海澜)。
太和知县王世杰,佐上官誓守,死于城上。教授段见锦、经历杨明盛及其子一甲及司狱魏崇治、故永昌知府萧时显,皆死。举人高拱枢,入池死。杨士俊,尽室自焚死。诸生尹梦旗、尹符、冯大成,倡义助守,骂贼而死。杨宪,尽室自焚死。杨愻,死而复苏;其妻则死。人称太和节义为盛云。
赵州学正迁户部主事刘之谦,廷标之子也;以父死,授官。被执,主者索贿;之谦曰:『父子二十年苦节,饮滇南杯水耳』。使之去发;曰:『秃头翁,可见吾父乎』?炮烙而死。而思恩知府董邦昌、昆山知县杨承言、临安通判刘之兰,皆死焉。
楚雄府举人杜天祯、不屈死。
广东知州张朝纲及妻冯氏,皆缢死。子耀,亦诸生;恸绝而苏。既葬其亲,自缢而死。
永昌推官王运开摄分巡道事、通判刘廷标摄永昌府事,方以兵守澜沧江;沐天波已降,可望以印绶责两人,坚不予。士民请降,二人即使去;曰:『众情若此,吾辈惟以死自请耳』。逮夕,廷标缢;运开曰:『吾老宜先之,乃先我耶』!沐浴赋诗,亦缢而死。可望重两人,求其后;或以运开弟运闳告,使聘之。至潞江,谓其仆曰:『吾兄弟可异趣乎?若收吾骨,葬吾兄之旁』!跃入江死。
蒙化知县陈于宸,不屈死。麻哈土司龙兆春,亦死。
至于边徼,则总兵王国勋,战普湖死。总兵某,战死于玉龙关。磨盘之战,总兵窦民望力斗;自卯至午,短兵鏖突,浴血不已。火枪洞胁,奋战如故;持刀溃围走数里,血涌而死。王玺,亦力战死。锦衣赵明鉴,以被害死(详前)。
白文选降,永历帝妃某氏在其军中,文选祗奉之。至是,以发自缢死。
松滋王某,从永历帝入缅;胁于马吉翔,饮咒水,缅人杀之。及吏部侍郎杨士廉、礼部侍郎杨在、兵部侍郎金简、光禄寺少卿高勋、御史邬昌期、裴廷楷、任国玺、陈纯采,皆死。滇国公沐天波将军王升、魏豹、王盛隆,奋力击,死亦倍酷。至余邓居诏、王祖望、杨生芳、郭璘、潘璜、齐运巽、王自京、安朝柱、陈谦、王启隆、龚勋、吴承爵、张宗伯、任子信、张拱枢、刘相、宋宗宰、宋国柱、刘广寅、丁调鼎,皆死。
缅复以兵围永历帝所,索人杀之;逸入后宫者,亦搜杀尽。故宗室吉安王慈煃、总兵姚文相、黄华宇、熊相贤、赵明铎、马宝之、二差官(一李姓、一逸)及王大雄、王国相、吴承允、朱文魁、郑文速、李际白、凌云、尹秩、尹襄、朱议添、严麻子及千总吴某,昏死。内官,则李茂芳、杨宗华、杨强益、沈犹龙、陈国远、李崇贵、周某、卢某、曹某、杨某,亦死。而陈德远等十八人,以缢死。命妇殉者,吉安王妃、松滋王妃、贵人杨氏、刘氏。沐天波妻夏氏固侍妾,两经大乱不辱,为女僧;天波重其节,使典家政。比缢死十日,乃敛;乌雀不敢进。其后沐罕忠事发,侍婢夏莲自请代罕忠妻龙氏死。王启隆妻吴氏方缢,太监李从龙见而救之;吴氏曰:『尔与吾夫厚,宜促我死;乃救吾乎』?卒缢而死。其妾亦死。齐环之妻,自抱其子入水死。吴承爵妻,先缢其子女而后死。姜承德妻杨氏,亦死。
别有数百人栖小洲,四围皆水;缅谓潮至立死,竟不然。后入滇边名桂厂,称朱家云。
通政司朱蕴金等,固与永历帝分道,期会于缅;比至阿瓦,缅人围以兵,潘世荣降,蕴金及都司姜承德自缢死。总兵高升、千户谢安祚、向鼎忠、范存礼、季胜、刘兴隆、段忠,皆被杀;复窜其余于远方,无或存者。
又有吏部左侍郎王锡、浙江司主事郑延爵,则先死于滇焉。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七
李孙之兵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桂王立)冬十二月,张献忠杀掠西充、盐亭间。豪格、吴三桂至汉中,贼党刘进忠降;导其兵急驰千五百里,乘雾登保宁之凤凰山。值献忠亲出,进忠指语雅布兰曰:『此献贼也』。雅布兰一矢中其额,献忠颠伏积薪中;曳斩之。群贼不知,班列如故。俄,尘埃涨天,则满洲兵逼其垒矣;贼大崩。豪格兵乘之,收其人畜、军佽,入保宁。
贼党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溃而南,王尚礼、白文选、冯双礼、王复臣等从。道无所掠,杀马而食,至于鞭舄皆食之;后乃食人,饥仆者立割尽。七日至渠河,众犹数十万。总兵曾英使千兵侦之,遇贼溃。越二日,贼至江上不得济,多下马卧。或说曾英以奇兵涉江突击之,疲贼可尽;英不可,曰:『此死贼,划江阻之,彼必饥尽』。文秀望隔江军民辐辏,营垒皆纵饮,无严备;曰:『吾侪不爨十日矣,不若冒死进;得一舟,则可以生』。裸而衔刀乱流以泳,其党徐湖等五人从之。至朝天门,随波而没;英卒皆笑之。文秀突起,牵一舟走;可望等罗拜,即与百人沿江突击。英以巨舰绕攻之,彀弓桅下;王尚礼射之中胸,堕水死。贼更掠舟济;余仲烧营走,水陆兵溃,崩声如雷。贼攫人畜、辎重、刍粟无算,遂陷重庆府。伪相汪兆麟亦至,献忠心腹也;定国、能奇先以隆武帝诏曰:『献忠所害,非君父也;若降,许免死』。心动,至是问计于兆麟。兆麟不知,使作贼。能奇怒骂之,立射其目;定国纵刃之,践为泥。居数日,烧重庆,夷其城;分献贼亲兵杀掠而南。将入滇,取道遵义。越望日,至綦江,众志携。可望伪称献贼婢生子,当共事之;众皆喜。其党张成功、王十万、小关索不奉令,小关索夜遁;可望杖成功、十万,乃定。越六日,贼婢乃生女,且已毙。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贼弃綦江走。十日至遵义,阳禁杀掠,四征刍粮。止于桃园洞,奉伪后启而后行。俄闻吴三桂兵将至,惧;共执伪后烧杀之。杀掠至乌江,乘杨吉溃,遂为桥济,直越贵阳。众方议守,闻乌江溃,则皆走、或出降。越二日,可望等至;大肆淫掠。三日乃招抚,又数日复出掠。自青崖、龙里、高堡至于威清、平坝、安兴诸处,男妇老弱皆屠死;幸而免者,并去其手鼻,千里萧然。方谋入滇,闻沙定洲乱,乃屠贵阳,疾趋云南。至于曲靖,遇内监孙兴祖以隆武帝令征沙兵(即定洲兵);可望曰:『朝廷不知其事,若征之,是奖乱也;不如讨之』。兴祖以为然,乃共去伪号,传檄为明。
夏四月,可望等入云南;声言讨贼,其各安堵!与定国、文秀、能奇皆复姓;四人皆陕产,献忠养为子,伪封可望平东将军、定国安西将军、文秀抚南将军、能奇定北将军,使姓张。至是,乃复姓。可望长而狡,三人皆下之。自耻其名,改今称(故名可旺)。遂自称东王,定国、文秀、能奇亦即故王号;封其党王尚礼以下公侯伯有差。将设六部翰林,畏人议,卒为之。以降贼在籍御史任僎为礼、兵二部尚书,范矿为吏部尚书,吴兆义为户部尚书,龚彝为刑部尚书,万年策为工部尚书;寻以陈源代年策。建四王府;毁昆明、呈贡二城为之;辟教场于城南,毁民居以万计。僎犹媚贼,议尊可望为国主;可望生子,请如皇太子礼。为定制:以干支纪年,尽废阁部、科道官;尽易印文为八迭,更铸印册、钱文。括民田、井盐官四而民六之,收郡县技艺者皆入营。屡促可望称帝。彝起家进士,阿可望指,陈十事,请租外增赋、赋内增马。杨畏知、沐天波皆愤之,其党亦多不之服;滇民更失望,曰:『除虎进狼,此之谓矣』。可望为仪卫,将列之则病;已即止,曰:『是尚有天命耶』!皮熊、王祥皆疏言『今入滇者,皆献贼之孽;朝廷无为所愚』。瞿式耜在桂林,闻而忧之。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孙可望据云南,以定国、文秀、能奇皆等夷,思一之。顾兵弱,定国、能奇尤强,使心腹王尚礼说之;能奇许诺,定国、文秀皆听命。
夏四月朔,群贼大陈于教场,将上可望大元帅号;定国先至,其下扬旗鸣炮如故习。可望怒而走,文秀婉解之;王尚礼请责旗鼓以赎罪,皆不听。定国怒与诟,可望益愤曰:『欲长我者,必杖定国百』。定国竞甚,可望遽去;白文选曳止之,曰:『今若此,皆散。请勉受责』。共按定国杖之半,祈免乃止;群贼骇惧。于是可望自称大元帅,使定国攻沙定洲以自赎;军伍赏罚,必咨可望而后行。夜,可望诣定国,亲抚之,憾卒不释;可望亦患之。闻李赤心降,爵上公;亦思以朝命压其众。伪慨然曰:『我辈跃马二十年,破坏天下,卒无寸土;而满洲收其利,甚无谓也。我将挈天下还之明耳』。杨畏知力耸之。四川巡按钱邦芑贻书可望,重复千言,皆说之降。可望语其使曰:『苟王我,我以全滇归于明』。邦芑复书:『本朝异姓无王封』;而裒其事以告。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夏四月,孙可望使杨畏知、龚彝以南金三十两、琥珀四、马四匹赴行在求封王;表称『先秦王荡平中土,不谓自成犯顺,玉步旋移。孤守滇南,恪遵先志;王绳父爵,国继先秦』!且声言不得封,即拥兵至。王化澄、袁彭年,马吉翔、庞天寿等请从之,严起恒执不可。金堡尤力争;疏七上,曰:『不封,则可望反为南顾忧似也。然使恭顺,虽不王,可也;如其不可,王之,徒益其志。他日进王而求,何以应之?或谓「难禁其自王」。顾王则谁能禁之;今乞宠命,则我有权矣。或谓「可望以全滇至,其功可王」。然金声桓、李成栋且不敢王,今封可望,何以对两人』?因言『韩信、赵佗、李光弼、郭子仪、岳飞、韩世忠、徐达、常遇春及金忠之王,势并不同;今惟在诸将能恢复,恢复既定,虽不王之可;不然,陛下徒隳祖制,以解诸将之体!可望王后,更有不忍言者』。疏入,众是之。杨畏知疏争:『奈何以一腐儒失大计』!宗室朱议浘更劾堡;畏知曰:『朱君亦误,给事之争,使可望知有人,不亦可乎』?议不决。畏知曰:『可望借长李、刘辈,必不得已;俾以上公,而侯定国以下可矣』。从之。乃封可望景国公,易名朝宗;定国、文秀皆侯爵。擢畏知尚书、彝侍郎,使偕赵昱赍册往。
五月,孙可望使李定国陷安顺,清威道黄应选亟还语定国:『何不以尺一告?天子方揽豪杰,某当奉管钥于将军,毋不王不霸,令人谓盗贼』!定国色平;应选更言『将军负武略而不得一地,名又不正;故人睨之。若藉三百年天子,辅以义从,天下无敌;他日分茅,与开平、中山比烈。舍此不图,非雄略也』。定国言:『当与平东议之』。应选言:『平东远,当先与公盟,矢不二心』。定国从之。可望滋不悦。堵允锡亦思结可望,宴畏知、彝于七星岩。
陈邦傅以地逼于孙可望,惧为所噬;其部胡执恭曰:『君固受制藏空敕,今可望不得王,我若封之,彼必悦;即其兵杀瞿式耜、金堡、李赤心,其可也』。邦傅然之。矫制铸印,封可望「监国秦王、九锡节制天下兵马大元帅」;亦封定国等。使执恭赍以往,可望大喜,郊迎十里,拜舞受命。亦颇闻朝议,私叩执恭;则曰:『此太后意,外廷不知』。可望逆其伪,然亦假之以胁众。定国等不从,可望劝之;艾能奇言:『我自王,何待封』!定国曰:『不然!我无尺寸功,敢受朝廷恩』!卒不受。廷臣闻之,交章劾邦傅。堵允锡言:『可望尚请封,不如予之,使执执恭以伸法;不然,是驱之变也』。严起恒、吴贞毓、杨鼎和、刘修、吴霖、张述载皆不可。允锡密疏:『廷臣执不王异姓,正论也;然不为今日计?可望乃逆献养子,凡此滔天之恶与有力焉。今姑取其归正,冀收其用;安可泥常法!且可望已自称「东平王」,降而为公,彼必不受;因而为逆,如天下何?臣思开国功臣徐达、常遇春称六王,皆进封;宜量封可望以「一字」。即敕申明旧制,示破格而勉以中山、开平其可也』。从之。而赵昱已行在道,谓『「景国」命,可望必不受』。乃与允锡谋之。
秋七月,堵允锡以所藏空敕矫制封可望「平辽王」,亦封定国等;使昱及畏知、龚彝赍册往。可望骇曰:『我已封「秦」』!畏知曰:『伪也』!执恭亦曰:『畏知伪;所封实「景国公」,印敕故在』。可望怒,并下之狱。李定国谓赵昱敕真,将往受;可望怒,定国乃止。拘昱馆舍,阴纵之;昱走南宁。可望下檄诸镇,以「秦王大元帅」自称制,诸军曰「行在」,所设六部官亦如之。又名其护卫曰「驾前军」,自称曰「不谷」;文书下行曰「令旨」,上行曰「启」。称定国、文秀、能奇曰「弟安西」、「弟抚南」、「弟镇北」。始为庙,太祖中、张献忠左、可望祖父右焉。又独为献忠立太子庙,四时致祭。杨展首疏劾之曰:『臣辟草茹荼,为陛下收蜀、图黔。可望檄忽至,举陛下土地、甲兵并隶之。臣誓不共贼俱生久矣,无难斩使焚檄、出兵乌蒙以争之。顾可望挟敕至,若果然,臣不敢异。然此后,非陛下臣矣。在朝之臣,谁实为此?若令不出朝廷,则可望伪耳。臣愿首戎行,与诸将共讨之』。疏至,上下不知所为。瞿式耜、金堡亦劾可望大逆不道;式耜且请戮执恭以正辱国之罪。时不能用。可望使李定国入黔,要总督范矿、巡抚郭承汾盟于龙里。永历帝不能问,惟封皮熊、王祥以备之。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秋八月,孙可望使以玉带、名马、黄金万两、银十万两求真封,且问故;别以白金四万馈朝贵。永历帝始知赵昱状。马吉翔等利其贿,请封可望「澄江王」;使者言非「秦」不敢复命。严起恒执前议,且请却其贡;文安之、郭之奇主之,王化澄、朱天麟等不可。会高必正入朝,语使者:『本朝无异姓王,我破坏天下,逼死先帝,蒙恩赦宥;然公爵尔。张氏窃据一隅,敢冀王爵!今与我同报国,去贼号;无欺朝廷弱,我两家士马足相当也』!使者惧而去。必正寓书于可望,词意严正;可望不顾,言不真封,当趋行在。严起恒言:『可望无礼,谁能止之!然彼方资爵于我,敢效李自成乎』?可望知朝廷无封意,益忿。
会艾能奇死,冯双礼主其军;可望诱之为心腹,其势益强。皮熊畏之,使李之华往求盟;可望以书责熊:『拥士卒,可战可守,而罔知邦本,日烦征派。黔中为出兵之途,岂无救灾之心以为假道与?且黔、滇皆朝廷地,留守留兵、绸缪粮糗,惟冀与行在通声息;若祗一盟为燕雀处堂之计,则非不谷所望于君子也』!熊得书益惧,走清浪卫。
九月,孙可望犯贵州,使白文选先。郭承汾以书责之曰:『牛耳之血未干,北门之师已至。君父可欺,天地神明必不可昧』,可望不顾。既至,范矿率属文武郊迎之。使白文选追执皮熊于清浪,既而释之;贵州皆入于可望。改布政司署为行宫,图绘山川日月,自为钱币曰「兴朝定宝」。勒诸文武缴札敕,凡监军、督饷、部卿、佥宪及总制、参游皆革之;无敢或拒。川、广溃将走贵州者,并为所胁。可望骤增兵数十万,使刘文秀、白文选、王自奇分道取四川。
冬十二月,遣编修刘茞如贵州,真封可望为「冀王」。时两广皆陷、南宁危急,永历帝将取兵于可望,故遣之。至平越,不得进;久之,乃还。杨畏知谓可望:『「秦」、「冀」相等,伪何如真』!不听。定国请以畏知终其事,乃使畏知如南宁。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正月(永历帝十二月。至二月后,为永历五年),孙可望邀文安之于都匀;凡数月,安之乘间走。将入南宁,孙可望坐以罪,戍之毕节卫。
闰二月,孙可望使贺九仪入南宁,索阻封者;直入严起恒舟,攘臂呼诟。起恒言:『朝廷恩赏自有在。今若此,何也』?九仪格杀之,又杀杨鼎和等;人心骇异。可望又杀杨畏知,定国、文秀皆切齿。
夏五月,孙可望疏请入滇;众议不可。朱天麟力请,乃出之。
冬,孔有德兵逼南宁,马吉翔、庞天寿坚请赴可望。永历帝终不可;可望忿甚。
十一月,坤宁常在郭良璞以宫隘居于外,可望私人张应科私之。永历帝杀良璞,赐巴东王及其妃死。可望不得已,杖应科。
十二月,孙可望使狄三品等入南宁,劫永历帝行;众不能拒。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永历帝次广南。孙可望复使王爱秀至,言『广南邻交趾,夷情叵测。惟安龙为三省会,城郭完固、行宫修葺、粮糗完备,朝发夕至;请即居之』。盖阴虑永历帝果入滇,或为李定国等所戴;故拘之安龙,若曹操、高欢之故智。其言城郭、宫室状,亦尽伪。
二月,孙可望定岁供,上用金八千两、米六百石,从官皆取给;永历帝忍之。寻使太常寺卿吴之俊以玺书促可望出师,诏旨迭至;可望不得已,与马进忠等分道出。
李定国自灭沙定洲,兵强;在滇日夕练士卒,得兵三万,衣甲皆备。可望恶之而不能制。自是驰书于可望曰:『愿立战功以报职』。可望乃疏:使刘文秀入蜀,讨虏将军王复臣副之,凡兵六万,以拒吴三桂,分出叙州、成都(时文秀已行);使李定国自贵州出、入广西,征虏将军冯双礼副之,凡兵八万,攻孔有德。且请封定国、文秀皆公爵,余秩有差。从之。冯双礼,可望之心腹;使副定国,实以监之。定国出镇远、入湖南、克桂林,自夏历秋,兵甲精最,所至莫当。且方誓报国,战辄亲阵,以故克捷;居恒肃士卒,一无所犯。招兵部尚书刘远生、中书舍人管嗣惠、主事朱昌时于山中,图兴复。酒酣,谓远生曰:『曹操、司马懿有戡乱才,躞蹀百战,扶弱主以垂名,易耳。顾以此博笑骂,犹持黄金易死铁,至愚者不为,而曹、马为之』。可望闻捷,喜且惧;亟使封定国为郡王,兼行营都督招讨使;封双礼为侯。定国曰:『以王封王可乎』?不受。永历帝使封定国西宁王,亦封文秀平南王。
御史李如月疏劾孙可望罪同操、莽,请加陈邦傅恶谥以警之。永历帝持其疏不下,而责如月『谥以褒忠,无加恶理。小臣言乱制,廷杖、除名』。将以解之。可望使其党跪如月于朝门,如月忿骂,杀之;殊体褫革,悬之市中。永历帝不能问。可望之驾前军更忮定国,曰:『北兵本易击,独吾侪不一当』。冯双礼谓『桂林所获,惟孔有德金册、金印、人参、仓库财物,估计及万金,其余尽没于定国军,富强必难制』!诸往来者又增构之,两人隙益起。定国自湖南东问江西(详前),委州县、拥金帛,陈战事率径达安龙;或使马进忠及从官之在军中者以告,不尽关白孙可望。可望谋亲出湖南以攻之,闻封「西宁」之使至,邀之曰:『孤今以师出楚,当会安西大庆宴,奉皇上敕书宠定国。子无行』!定国竟不得拜命。
冬十月,刘文秀大败于保宁。可望伪旨,责其拒良谏、损大将当死;援复诸城功,落职闲住,尽夺其兵。文秀以数十人还云南,诸将怒罚重。
十一月,李定国次衡州。孙可望至沅州,使白文选陷辰州;尼堪救之,定国谋覆之蒸水。双礼阴以其谋告可望,即檄双礼还,将以死定国;不死,亦坐以败军罪。战之夜,双礼不告定国走;及旦,定国讶其兵不至,使骑侦之,已西去。定国大惊,收兵走;已谋出间道取长沙(见前)。可望檄之,昼夜七至;不得已,还武冈。
马吉翔更谋受禅,移明祚于孙可望,号后明。惟定国遇永历帝诞,率诸将朝拜如礼;冬至亦如之。且言『文武官非「秦」授者,既拜皇上,毋复拜秦王』。侦者以告,可望益怒。寻取宗室之寓黔者尽杀之,凡数百人。卜于圣水,将自帝,不许;炮击之。
是月,永历帝使林青阳以密敕征定国军入南宁。
十二月晦,林青阳以敕至定国军。定国感激,许勤王。初,蜀人金公趾在定国军,日为说裨官,因斥可望为卓、操,而期定国以诸葛。定国大感动,曰:『卧龙天人不敢望,关、张、伯约不敢不勉』。是以与可望左。及青阳以诏书至,词旨哀怆;定国捧之,流涕顿首受命曰:『臣一日不死,忍令陛下久幽辱?幸稍忍之!臣事可望虽有年,宁负友、必不负君』!致书吴贞毓曰:『粤东未定,进退维谷。机事必密,责在先生』。若预知有「十八公」之祸者。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是岁鲁王去监国号,朱成功称隆武九年)春二月,孙可望使召李定国会沅州。人曰:『此云梦之游也』。定国不知,行次紫洋渡,龚彝使告曰:『必无来,来则必死』。定国大惊,遽东走,为桥渡湘水。可望兵追至而桥绝,定国止永明。遂自龙虎关走平乐,涕泣谓其下曰:『不幸少陷军中,备尝险阻;思立尺寸功扶帝室,垂名不朽。今甫斩一王、奏大捷,猜忌四起。且我与抚南共起云南,抚南一败,遽遭废弃,我败必更甚之!妻子并在云南,我走岂得已哉』!诸将□之,亦有以军从者。居数日,叹曰:『本图戮力,共报朝廷。今若此,能成功耶』?将还桂林;闻已陷,止于柳州。
三月,孙可望闻李定国去,自以兵四万出靖州讨之。猝遇屯齐于周家坡,败绩(详前)。是役也,可望以隙于李定国,虑诸将图己,不敢严令。诸军亦以「驾前军」故,不与并,遂至于败。可望还贵州。
夏六月,永历帝再使周官征定国军。
秋八月,孙可望闻定国还柳州,使冯双礼袭之。定国烧粮诱之入,双礼追之,定国伏发,杀其众殆尽;生获双礼,释之。双礼遂附于定国,可望憾益急。然畏其拥兵,不敢动;厚其妻子,定国亦知之。可望在黔,其党媚之无不至。
八月,孙可望自为国主于贵州。以文安之为大学士;安之逃之。以陈源等为六部尚书,以郑廷元为佥都御史、钱邦芑为通政司、方于宣为翰林。于宣为设起居注,称献忠为太祖,扬颂功德;诋斥庄烈帝。时谓帝星明井分,可望将一统;且言永历左右惟吴贞毓、川黔之间惟钱邦芑,曷诛之?可望易贞毓;而邦芑有人望,乃逼之官。邦芑拒不受,遂为僧;可望使任僎诱之,邦芑诮以诗。可望怒,使邹秉诰执之。永历左右张佐辰、马吉翔争附于可望,永历帝危甚。
顺治十一月(永历八年)春正月,孙可望党共请抚李定国,南宁总兵朱养恩言尤切;可望终不可。乃起刘文秀为大招讨使,督军东出;文秀辞,可望强之。寻自出单骑按辰、沅军,观险隘、劳军吏;十日而还。
三月,孙可望杀吴贞毓十八人。张佐辰等拟旨,言『封拜者皆为身谋;催秦王力任安攘,畀予一人,渐有成绪,朕实赖之』。钱邦芑亦执至;可望以安隆之故,人情汹汹,乃止。
夏四月,孙可望疏:『皇上正法诸臣,李定国失律不诛,复盗宝封之,是赏罪也。且军伍赏罚,皆臣主之。此杨畏知所已言,何容背自朝廷乎』?又言:『南宁危而卒安,不可谓非贺九仪等之力。使幸防城,且与李元允偕死,臣非无位号;既灭沙定洲,亦非无兵地。即秦王之命,初意岂及此哉!顾皇上卧薪尝胆,无忘湍濑之危;如以安龙僻陋,欲移外地,当供夫马钱粮护送,不敢阻截,以蒙要挟之名』。词气悍悖。永历帝再以血书征定国入。定国亦以可望憾之,亟将来袭,谋他出;使约朱成功会师广东,攻雷、廉。遂取罗定诸州。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二月,李定国自高州入南宁。
夏五月,刘文秀自常德败绩,走贵州;可望使与王尚礼守云南。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正月,李定国屯南宁,军衰。孙可望使王自明、关有才袭之,定国计无所出;其下金维兴、赵延生曰:『彼众虽多,皆我旧部。若自南宁山路出不意击之,彼必惊溃。然后以兵卫安隆,则美名厚实,我实兼之』。定国从其言,集兵万人,使靳统武、高文贵将以从;躬自南宁小径行五日,至田州,出自明军后。又伪张满洲旗伏,而以正兵猝冲之;四山鼓噪,旗色错出。自明、有才弃军走;定国邀之,力战乃得遁。降其士卒三千人,遂赴安隆。
二月,李定国将至于安隆;孙可望急使白文选劫永历帝行,心腹叶应璜监其军。文选尝说于钱邦芑曰:『叛逆恶号、忠义美名,其图之!且大丈夫,可久陷身于不义乎』?文选感动。既与王祥盟乌江,复为孙可望陷遵义,逼祥死;及见邦芑,愧汗不能仰视。邦芑曰:『非公卖人,人卖公耳』。因为言永历帝在安龙之辱,泣数行下。文选折箭,誓杀可望。及出州败,可望策定国必入安隆,使文选以兵先。文选至,尽以其谋告;且曰:『姑迟行,俟西府』。越三日,定国至,永历帝使文选逆之,慰劳倍至;定计适滇。明日遂行,至曲靖。守滇者,刘文秀、王尚礼、王自奇、贺九仪、张虎兵数万。文秀固不直可望,闻永历帝至,阳集尚礼等分门守,阴以数骑迓定国;言:『我辈以董卓待可望,所虑卓去而操至』。定国折箭誓,因偕之云南;沐天波出迎于马龙驿,尚礼等勉从之。永历帝入滇,即可望第为行宫;晋封定国晋王、文秀蜀王、白文选巩昌公,并封王尚礼保国公、王自奇夔国公、贺九仪保康侯、张虎醇化伯、艾能奇子承业以镇国将军摄延安王。尚礼以下皆可望党,以拥兵故,封之。定国将靳统武、高文贵、窦民望,亦晋爵有差。加沐天波为柱国少师;以金维兴为行在吏部侍郎兼左都御史、龚铭为行在兵部侍郎(两人皆定国客)。命马吉翔入阁办事,则以媚定国得之。又命龚彝为户部侍郎、雷跃龙入阁办事。彝言受可望恩且十年,不肯受;举朝哗诟:『若以进士官司道,可望入,首迎降;忘明朝三百年之恩,而不忍可望十年之恩乎』?彝不为耻。跃龙当崇祯时官至吏部左侍郎,降于李自成,复为可望宰相;托言来朝,遂命入阁,人皆议之。永历帝欲以抚可望,故用之。而除光禄寺少卿高绩、御史邬昌期名,以劾定国、吉翔也;寻复之。使白文选如贵州抚可望,可望言必杀定国;文选谓『天子在彼,和为宜』。可望以天子在滇不敢乱,乃使文选道云南。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春,白文选至自滇,谓李定国曰:『诸人拥兵在辇毂,非便。曷假和议遣之;张虎其尤,曷先焉』?廷臣方务抚孙可望,争是之。方于宣谓可望:『上在滇,定国辅之,人心渐属;宜急正大统,其事自定』。可望日夜谋犯阙。
夏五月,永历帝使归孙可望妻子以安之;令张虎行。曰:『若秦、晋协和,卿之功也;归当公爵』。拔所御金簪赐之,曰:『以此为信,见簪如见朕也』。虎出,即约王尚礼为内应;尚礼诺之,且促之行。
六月,虎至贵州;言『永历帝端拱,政皆自定国出。所信金维兴、龚铭、靳统武、高文贵数人,众无固志』。上所佩伯印,明不敢贰;且曰:『使告文选者,已为所用矣』。又出所赐簪,谓永历帝使剌可望,将酬以「两字」王。可望大愤。方于宣言:『不烦兵,永历帝及定国皆授首』。策秘不闻,遥见于宣叩首,可望颔之。出则大言:『今岁入滇,许相我矣』!可望反已决,又得妻子无所顾;以乏饷迟之。永历帝再使白文选往慰,可望夺其兵,幽之军中。使其党朱运久入滇,黄盖大轿,无或臣礼。其名和晋,实使尚礼、自奇为内应。钱邦芑久为可望拘诸大兴寺,闻变忧之。陈源等阴为永历帝计,每以微词激诸将;武人无避忌,酒酣辄骂可望:『剥一贼皮,更张一贼皮耶』!邦芑因语源、马宝、马进忠、马维兴皆旧臣,白文选亦必不相负;藉兹取可望易耳』。源及郑逢元诣马宝结密约,且告文选;从容谓可望:『兹事重使功,不如使过;请以文选统诸军,宝等助言』。可望释文选以为大总统、马宝为前锋,留冯双礼守贵阳;列兵十四万以出。
秋八月朔,孙可望举兵反。越望日,济盘江;滇都大震。王尚礼阴为应。王自奇先以醉杀定国将,自楚雄叛;陷永昌,据之。声息不相闻。
九月,孙可望至交水,环屯三十六营,首尾数十里。文秀谋走安南,定国欲自沅江入土司;两日议不决。越望日夜,白文选以其军入曲靖,单骑驰至都;曰:『必速战』!诸将皆诺:『迟则败矣』。定国未决,文选誓『负皇上者,死万矢。今日之事,我先陷阵』。即驰而骑。乃下诏尽削可望官爵,使李定国、刘文秀帅祁三升、胡一青、吴子金、贺九仪、李本高讨之。马吉翔固党于可望,至是请视师,许之。
可望闻文选去,将还贵州;马宝虑事泄,大言:『文选去留不足重』。张胜谄贼曰:『即我一人,可以擒定国;何必去』!可望大悦;且语胜曰:『定国既出,滇都必虚;其与张虎、马宝、武大定以精骑自寻甸袭之』!宝即使人告定国,且曰:『必来日战;不然,不及』!定国惊,夜告诸将:『明日尽出,夹三岔河军』。马维兴等阴相约,阵而不战。定国尽锐突而前,李本高马蹶死。定国惧欲退,文选怒曰:『张胜已袭云南;若我军退,贼以铁骑躏之,为肉糜矣。进死于战,不愈退死马足乎』?部其骑奔维兴。维兴不发矢,开阵逆之;与攻可望后。袁韬从之,合兵四击,可望阵乱。定国麾而进,将士大呼解甲迎晋王。可望骇曰:『皆反矣』!仓猝遁。定国、文秀踵击之,贼大溃。定国曰:『张胜至滇都,王尚礼必应,我将救之』。使文秀、文选、杨武追可望;曰:『必获之』!自反云南,胜已将薄城,王尚礼为内应。沐天波请即召之,及龚彝、张重任;惟尚礼三召乃至,款之朝中。胜至,尚礼军无主,不敢动。胜见金马碧鸡坊告捷旗,大骇;掠而走。定国遇之浑水塘,其众死突,几不支;马宝纵大炮背击之,胜独走,宝及大定降。胜至沾益州,其部吴承爵缚之;骇曰:『汝乃叛我』?承爵言:『汝叛天子,乃责我乎』!并其党赵胜皆伏诛。尚礼自缢死。可望奔普定,马进忠闭不纳,且炮击之;或曰:『此国主』。进忠谬言『可望以十六万人出;今若此,必他贼』。可望急走去。
冬十月,可望入贵州;使冯双礼守威清隘,约追者至,鸣三炮。刘文秀至普安,迟疑不敢进;双礼欲没可望赀,遽鸣炮以绐之。可望尽弃其蓄及妇女,独与妻子出贵阳,走偏桥、镇远、平溪、沅州,皆不纳;惟靖州道吴逢圣迎之。逢圣固胥吏,专谄可望,擢今职;共知势去,使其党程万里赴洪承畴降。白文选追至,可望夜走;至沙子岭,杨武复截之,劫夺殆尽,可望仅以逢圣、陈杰、刘天瑞百余人狼狈入长沙。承畴送之北京,济度、张悬锡郊迎之;封义王。就问滇事,遂议举兵。
文秀旋师,张虎以残兵遁;文秀获之,诘以上赐簪有何行刺语,虎不能对。执送滇都御门,告庙而磔之;可望诸将皆归命。永历帝大封白文选巩昌王,冯双礼庆阳王,马进忠汉阳王,马宝、贺九仪、马维兴皆公爵;擢钱邦芑秩。
十一月,诏恤安隆殉臣及阵亡将士,通赐谥荫。谓『范矿两及定国盟,且曰:「逾盟若何」?定国曰:「可望明则辅之、叛则杀之,无难也」』。时矿已卒,予谥祭之。降诏大赦;惟狄三品、王会、张光翠以助逆,及陈源、郑逢元降秩有差。朱运久等各遁去。马吉翔、张佐辰、扶纲,寻复任。方于宣为提学,以劝进表试士;闻可望败,驰书邦芑嘲之。
定国使赍诏及己书结朱成功,期明年会于南都;西约王光兴、李来亨:号令四出,将大举。来亨等不之应。
刘文秀在贵阳练兵三万,定国忮之;召之还,文秀郁郁甚。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二月,洛托、卓布泰、吴三桂三路趋滇都。叛人孙可望请从军,不许;乃多为书招其故部。定国方以可望去无虑,大校将佐及从贼者之功罪,为分兵地;武备颇弛。
夏四月,王自奇、关有才复以永昌反。二人当可望败,定国折箭召之降;卒不自安,遂复叛。定国怒,亲讨之;极于边徼,执而杀之。而洛托兵及贵州,定国急还救,已不及。先是,中书舍人高绩、通政司金简次第言:『内患虽除,外忧方棘;伺我者,顿刃以待两虎之毙。而我酣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下,岂能旦夕?诸生老于兵,胡泄沓若此』!定国忿,诉必杖两人,诸臣争未决;而贵州、四川、广西三路败书至,乃引咎。
是月,刘文秀卒。文秀每屏人语:『晋王拒虎进狼,必败』。疾亟,上疏言:『我朝国事,可以预知。臣精兵三万在黎、雅之间,窖金三十万;臣将郝承裔知之。果值仓猝,妻备盘匜以待、子操羁靮以从;以十三家营出营河、洛,庶几转败为功也』。
妖人贾自明倡言上帝以某日助兵,为木偶数百皆及丈,执幡幢,为行阵。定国感之。四方促师者,辄云「有待」。久之无验,斩之;戒期而出。
秋七月丙申朔,以定国为招讨大元帅,登坛受钺;于古命将礼无不备。定国分兵阨险阻(见前)。
冬十二月,李定国败绩于炎遮河,仓猝护跸走。艾承业谋执之,不克;自以其部降。定国诸将以永历帝及主帅去,彷徨无定指。御前总兵马宝诱于吴三桂,首以其部降;狄三品亦被诱,执冯双礼并其金印赴军前降。白文选将王安自建昌入云南,奉其敕印、金章降。于是马维兴、高启隆、杨威、刘侢、塔兴策、王国玺、吴子金、吴子香、李如碧十余人先后降。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李定国至大理,请留守;许之。白文选至,列阵下关,其众万余;定国以数百骑赴之。文选愤涕,叱曰:『人主畀全城、全国于王,今若此,谁执其咎』?定国南向拜,请以身赎。文选曰:『王何人,可死于敌乎!行矣,我守此耳』。定国乃追扈至永昌,还钺待罪;永历帝曰:『是国之祸,王何罪焉』。
不许。
二月(明闰正月),尚善、吴三桂出云南,追定国将王国勋于普洱,至于玉龙关;白文选、张光璧、陈胜战,皆败;文选并其巩昌王金印皆失之。追兵至澜沧江,文选自沙木河走右甸;寻入镇康,走木邦。
李定国闻之,使其将靳统武以兵四千扈永历帝入腾越,自以兵渡潞江。诸溃卒亦少集,得兵万人;军于磨盘山,曲径丛箦,西南第一隘也。定国策尚善、吴三桂穷追必不戒;萆山扼隘,为木栅数重,设三伏于其前:泰安伯窦民望为初伏、广昌侯高文贵为二伏、总兵王玺为三伏,每伏兵二千,期敌遇二伏,乃鸣炮,首尾夹击之。尚善、吴三桂逐白文选渡澜沧、绝潞江,追奔数百里无一敌,谓定国必远走。至磨盘,乱伍登山,踰二伏者万二千人。大理少卿卢桂生忽叛,赴尚善军降,尽泄其状,则大惊;急使兵皆弃骑退,且以炮击伏兵,定国兵多死。民望不得已,亦举炮出,浴血以斗;王玺驰山巅下救之。定国坐山上,讶信炮误,知计泄,愤甚;挥军齐进,短兵接。自辰至酉,死伤被地,杀尚善、吴三桂军都统以下数十人。尚善却屯三十里,不敢进。民望、玺亦战死(见前),士卒死于伏者三之一、死于战者亦三之一,诸将犹阨险守。定国虑军孤,中夜而走。比出山,问永历帝安在?众曰:『西行已百里,在茶山、缅甸间矣』。怃然曰:『君臣皆死,无益也』!独以其兵行。至是,与永历帝相失。诸将闻之,乃迸散;贺九仪走龙江,李成爵走丽江边徼,李成碧、廖鱼、祁自贵、马德鸣并诸部流连永昌诸边外。
定国自沾化使高允臣结缅甸,为所杀。闻白文选在木邦,就与议:『上入缅,我兵深入,祸恐不测。此复无险阨,我将择地屯士卒图恢复』。文选以永历帝左右无卫,请往捍之;议不合。定国引其军踰孟定、耿马,入于缅甸;溃兵续至,势少振。文选自间道济陇川、潞江,踵求行在不得,谓已入阿瓦;以兵陷之,相距六十里,永历帝不知。文选不得已,还。
二月,李定国军缅甸;咸阳侯祁三升、孟津伯魏勇自云南至。定朔将军吴三省当磨盘之败,护定国妻子赴其军;遇吴子圣等诱之降,三省阳诺之,乘间走潞江,将合于定国,弃其营落妻子不顾。值定国如孟定,不能进;三升有歉于定国,别走龙川,入户猎,且诱魏勇与之偕至。值三省至,复诱之行。定国至孟定,贺九仪兵亦至,张国用、赵得胜部从之;定国以自隶,得兵万人。
夏,李定国以封爵诰册授诸土司,使为明;惟沅江土知府那嵩受其总督命,为结内地诸土司,略有从者。
秋,李定国军孟定。孟艮女土官惧定国入其境,集夷兵以拒;定国攻之。
冬十月朔,李定国军孟艮城,土官走。地多鱼稻,定国居之;使诸土目耕田输赋如内地。亦虞诸土司疑贰,不敢出。时那嵩起兵,吴三桂围之,嵩使求救于定国;以攻孟艮故,不能救。
十一月,白文选自木邦合师于定国军。
十二月,文选移军于孟凛。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春正月,李定国军孟艮。先后为疏三十六,募土人以进,多不得达;其达者,马吉翔复尼之。永历帝及朝臣莫之计。最后,定国请示进退;吉翔卒不答。
二月,白文选驻孟凛。求永历帝耗不得,引还南甸,得兵万人。
三月,李定国将杨武叛,入降。贺九仪妻子在云南,吴三桂使为血书招之;仪将降,定国杖杀之。亦杖杀金维兴,恶其诱于三桂也。九仪部何起龙以其众,自蔓谷河降。
总兵唐宗尧者,定国使屯于磨艿,招纳降附。宗尧叛,令将士赴孟艮者尽入己部;杀夺商贾,取其货转市孟艮,弋倍利。故滇中事,定国略无闻;西距阿瓦亦远,惟日夕练兵觊恢复。
夏四月,白文选移军于景线。
秋七月,白文选以兵屯江北,假道于缅,求入觐;不许。文选济江,攻阿瓦。阿瓦有二城,缅酋居新城。永历帝于故城之者梗;闻文选兵杀掠,使沐天波以敕止之。天波归,乃知定国、文选等迎驾疏先后三、四十。马吉翔不顾,亟与缅敕令文选无进兵。缅又曰:『老皇帝至,我极尽宾主礼;何来一野王子,反蹂我地,岂谓我无人耶』?文选亦不受敕(见前),曰:『蛮人不足信也』。急攻新城。垂克,缅绐以三日降;文选为退军十里,缅急缮备。文选怒,再攻之,不能克;且以炮击其军,师人多死。文选盼永历帝旨不得,乃望鹧鸪城痛哭去(即阿瓦)。初,文选在南甸距孟艮二千里,声息不相闻。及攻阿瓦还,知定国所在,先驰书责以大义及擅杀贺九仪,引军赴之。缅亦知文选必复至,益修战备。
秋九月,李定国自孟艮引兵出,道遇文选;曰:『不听吾言,果致缅怒。今在内者危,若之何』?文选不能对。乃定计合攻缅:定国自孟艮出西道、文选自木邦出东道,期会于桐坞。赵得胜、张国用还,隶白文选。
吴三桂既疏请兵灭明,遂檄缅甸会兵于孟卯。值白文选攻阿瓦,其使留不行。比将反,缅闻李定国将攻之,请先为之攻定国;三桂许之。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白文选再疏迎跸,不获。
吴三桂使何进忠、沈应祥攻定国,至于孟卯,瘴发而还。
定国以兵攻缅,粮乏颇死亡;以江干多材木可为舟,将分军迎永历帝,而自攻新城。靳统武虑分兵弱,请并力攻新城,许之。遂与文选盟,刑牲歃血,誓必克缅。其地三面海,陆径一线,缅更断之;拔其豪边牙鲊、边牙鲊,以兵十五万来拒。定国使再喻意,不应;为木城更递以进,遂逼定国营。大出其兵战,巨象为先,佐以枪炮;横亘二十余里,呼声震天。定国、文选众不当其十一,且无兵;手长刀、白棓以进。始合,少却;其花象进尤锐,定国亲执刀当象前,一挥坠其鼻,群象皆奔。急督众进,文选以兵横攻之,杀伤无算;阵遇边牙■〈鱼果〉,斩之,缅兵大溃。边牙鲊走大林中,鸣鼓竟夕;诘旦,无一卒。定国、文选军渡锡箔江进,谋渡大金沙江。
惟祁三升在户腊,闻贺九仪死,心益漓;魏勇卒,三升并获其兵;吴三桂复招之,三升乃并勇军及总兵刘芝林、王有功、邓魁文皆入降。吴三省知不可为,亦伪降。
三月,李定国军次大金沙江。再使喻缅假道,征象马粮道,皆不应;而曰:『汝主在,犹杀掠;送之出,更何如?若欲攻城,亦惟汝!坚守一、二年,我无所损;水土不服,汝将自死』。定国度缅人不可喻,军于桐■〈土白〉,距阿瓦八十里;文选军象寨,距阿瓦百二十里。缅尽烧其舟,为木城沿江阨守,炮械弥目。其父老曰:『自此而北为鬼窟山,有大蕉林可以筏济。既济,其上为大居江地,饶林木;居人数百户烧矿冶铁,舟可立具』。定国从之,使都督丁仲柳、副将董朝用、王三元傍大居设厂制舟。缅侦之,以奇兵挠厂;仲柳弃舟走,缅尽烧之。定国忿,散兵四掠,为坐困计。缅亦饥,食及皮甲。定国谍知,再使送永历帝出,则无患。缅复诳定国退兵而后从之;文选劝定国敛军俟。
厉疫骤起,将士家属死者相继;部将某又自烧桥遁。定国不得已,旋师。或言:『缅瘴夏秋益甚,且千里无烟,孟艮亦未可至;去此百里为摆沙古,地高凉、产鱼稻,曷往诸』?从之。行未几,大山亘前,即渺赖也。登峰而望,尽其西南大海矣;遂屯焉。
秋八月,李定国、白文选复以兵攻缅;及于桐■〈土白〉,巨舟十六风坏其五(或曰缅凿沉之),急退师黑门坎。迨夕,赵得胜、张国用遽拥文选走,曰:『王无为贺九仪之续』!定国闻之,使其子兴嗣追文选,曰:『彼速亦速、彼迟亦迟,毋过迫之』!历三日,至铁门限;国、胜等议:『兴嗣蹑我,不战不能行』。升山据险,矢石交下;兴嗣怒,欲击之。定国驰至,大恸曰:『文选拂吾算,强欲入缅,误大计;今复叛,使汝追之,冀其返,犹可与共济。今若此,其心死矣!每忆昔年共事者惟文选在,何忍自斗!吾遂吾志耳』。旋军孟艮,余士卒纔三千。
吴三省虽降,非其志;会三桂檄三升军移腾越,三省突以兵走孟定、趋孟艮,至于磨犄。知定国往攻缅,不能进;得唐宗尧诸罪状,且欲降,遂杀之。以兵弱,流连孟定、耿马之间。白文选适至,见三省,不言而涕;已曰:『吾负皇上及晋王』。三省知有变,乃言云南降者多不得所,人心益思明,故己徒步至。徽人江公福又以朱成功约举兵表至,文选乃止;得胜等意亦改。文选屯锡箔,使总兵苏某出木邦,会定国进兵;月余不得报。
八月,李定国自孟艮军蛮暮。三桂、爱星阿将分道出,先使张国柱阨南甸以备之。
冬十一月,白文选在锡箔。方征兵土司,闻三桂出,使冯恩觇之;为所获,尽泄军实。三桂使高得节袭之,日夜驰三百里,至江滨;文选骇惮,毁桥走茶山。三桂趋缅甸,虑文选窥木邦,使诸降将祁三升、高启隆、马宁、马宝、马维兴、沈应时急迫之。至,将战;部众皆挺刃起,文选竟不敢令。独计马宝与相善,招之;宝遂单骑说以兵万、象马数千降。
十二月,定国移军于景线。
康熙元年春正月,李定国屯景线。闻永历帝被执,愤懑绝;曰:『势既不敌,退无为;若之何』?乃傍云南边境伺动静。
夏四月,李定国屯军于猛腊,犹为明。初,永历帝入缅,从臣分散,马九功入古剌、高如珍入暹逻,绝为所爱,以女妻之;如珍姊又为定国妃,间道通殷勤,谋连兵攻缅甸,复其仇。定国乃使江国泰约暹逻、九功约古剌,且乞师于车里,皆如约;九功又自古剌招溃卒三千,致书定国克期犄角。将发,一营尽疫;定国为表词祝天,陈己反正,悉心为明:『若祚未绝,请无灾疫,裨力出滇,以救故主;若统数绝,乞死定国,无害军民』!
六月,定国生辰,疾作。永历帝及太子讣又至,■〈足辟〉痛呼号,自掷于地。不食三日,疾益笃。越数日,招讨大元帅晋王李定国卒。将死,语子兴嗣及靳统武曰:『宁死荒徼,无降也』。定国卒,统武及马嘶良奉兴嗣嗣王位。葬定国于景线,青草不生;蛮人过之,必顶礼。未几,统武死、嘶良入降。兴嗣徘徊无所倚,嘶良诱之,乃与刘文秀子皆入降,授都统。暹逻、古剌之师,失望而返。
苏子曰:『亡国之祸,一为乱民』。斯言也,盖有别焉。昔者,下江王常之绩、锦帆甘宁之徒,李绩无赖,卒佐天策;翟进就降,并死河北。茫茫草泽,时起英雄!孙可望以助恶之躬,拥残败之众;袭据黔、滇,觊作皇帝。朱温兼四镇节度、侯景称宇宙将军,结袜弗慕,大笔受谀。乃更杀朝士、戕宗室,躬行悖逆,浊乱天纪;亲将锐卒,眈眈然侧其目而视之,彼昏不知,扫境渎武。交水大崩,十万尽溃;沙子鼠窜,一身仅存。虽裂土茅,幸保首领;然而传闻异辞,上公黜夺,百世之下快于心尔。李定国并趋角逐,志趣迥异;入黔之初倾心,局外之言结盟,清威之役,阋墙未乱,志已为明。草窃乔迁,顿如翻手;碧鸡一捷,迸力穷追。鸣钟击鼓,以讨乱略之人;使滇云之跸,煎雪大耻?集兵累万,拓地千里;则师武臣,力非小补也!夷考其事,以势则孙强、以智则最狡,定国木强,亦少戆矣;而挥辔振落,去之裕如。盖用兵之道,逞武力必顺人心。故邦芑之说,卒效于当时;伯约之志,遂行于蛮貊。平易正直,若是其伟也。夫人知可望衅于争长,不知败于无君;定国隐忍于前,卒收名于后。即贵阳之师、永昌之役,「春秋」责备贤者无辞。然大理叩首、者梗奉迎,其志则明志也;■〈足辟〉踊祈亡、荒徼戒叛,其忠非愚忠也。卒之,媲烈于思明、偕亡于苍水,磊磊落落,掀白日而树大节,岂非振臂不顾,足愧首鼠者耶!宜乎墓木虽移,比如青冢;而「晋乘」、「楚书」,共以为明殿也。若夫永历竭蹶东南殆十五载,遗臣死士,绵结简书;尤赖附降,支搘天末。岂河西贼帅,乃破秀容;海上蛋人,本非循种乎?盖年世卜衰、莞苻势炽,亡国之辙,大变其图矣。而马九功、江国泰亦哭包胥于秦辟、胜三宝于西洋也已。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八
自成遗乱
宏光元年夏,李自成据武昌。其党李锦、高一功、田见秀、刘宗敏、张鼐、谷英、刘芳亮、刘芳宇、刘礼纯、袁宗第、任继荣、吴汝美、刘汝魁、辛思忠、杨忠彦、刘希尧、郝摇旗、党守素、马超、邢十万、蔺养成、牛万才、王进才、白旺及诸逆党凡四十八部、兵数十万从,历五十日。改江夏为瑞符县,大起宫殿,铸「永昌」钱,相与谋道宣、歙,取南京;曰:『西北虽不定,东南讵再失之』!将发,阴霾四塞,烈风暴雨,旗枪或尽折。乃议入湖南,合张献忠;而使刘希尧等犯楚、豫,辛思忠等躏湖广。当阳、迁安、承天、荆门、襄阳、宜城、邓州、荆门间,皆贼众。俄弃湖北,以其众自金牛堡、威宁、蒲圻、通城至于九宫山,使其下先发,自以二十骑趣山巅。已复呵止二十骑,只骑以升。乡民锄杀之,从骑皆尽。以龙衣、眇一目,疑为自成;驰告湖广总督何腾蛟。腾蛟疏闻,隆武帝大喜,备礼告庙。初,宏光帝诏:得自成者世上公,禄万石,比中山王。腾蛟疏至,隆武帝将酬之;御史郭维经力争,乃寝。
其党李锦等知自成为乡民锄,怒尽,屠其众;葬自成以帝礼。牛佺、任继荣、刘体纯共推李锦、高一功主军事,奉伪后高氏而事之(一功,即高弟也)。遂走湖南。
阿济格军在江北,闻之,渡江追击;发自成尸,朽莫辨。获其从父赵侯、襄侯,斩刘宗敏、任继荣。荆、沔、襄、汉山村堡险之贼,尚可喜等击定之。江以北,差少贼。又取诸从贼宗族,悉杀之。
锦、一功自澧州至洞庭,马进忠惧而走。锦踞洞庭,窥长沙;牛金星、牛佺、宋企郊、宋献策皆遁去,竟不死。
监国鲁王策自成死,其党必乱;加马吉翔都督同知,赍策诏之,皆不受。未几,刘体纯、郝摇旗以锦不足事,将乞降于何腾蛟;骤入湘阴,长沙危急。
秋九月,偏沅巡抚傅上瑞以贼逼,劝何腾蛟出避。腾蛟曰:『死于贼、死于左一也,奚避焉』!知府齐二南又死城中,益惧。腾蛟独用章纩议,使常大鹏等再招之;饮于教场,不一语。贼骇异,叩之,乃出其书云:『苟入朝,永保富贵』。体纯、摇旗喜过望,各以数骑入谒。腾蛟抚之,又使张光璧以三万人射旗■〈土葢〉拂天示之以武,两人皆从令;招其党袁宗第、蔺养成于长沙,王进才、塔天宝、牛勇于新墙,腾蛟增兵数十万。锦、一功闻之,亦欲降;进逼常德,驰书督抚,声称会猎湖南。堵允锡决计招之。初,宏光帝为纳粟例,允锡最奉行,大得米栗;乃语锦使曰:『食可得也。若降,与尔共之;否则,守三日,若皆饿死矣』。腾蛟犹疑锦等不可赦;允锡言『人臣之利,苟利社稷,专之可也。今我弱,贼之余者皆百战,食之足用』。腾蛟许之。允锡使人谕锦等,自以数骑历常德、澧州至草坪,贼徒皆骇;未至三十里,止空堡中。俄贼大至,从者皆泣,允锡不为动;贼拥之入屯,称诏犒师,锡高氏冠服,锦、一功蟒玉、金银、酒器,因曰:『国家三百年厚泽,若以乌合灭之,又不能守,徒受逆贼名,何益?若遂改行,富贵功名当与共之』。声情昂激。锦大喜,率众罗拜。允锡止其军,为纵言赤眉、马殷、杨钦、王佐事,皆首肯。筵间侑酒者犹故宫人;允锡见之,悲不自胜。明日,贼妻高氏出拜;曰:『堵公,天人也。洗若贼名』。且曰:『若欲作贼,则无论;既许国,当爱民,受节制』。锦等唯唯。出见秦、晋、燕、齐、豫、楚士民俘执万计,以允锡令,皆释之。锦饰美女五,献允锡;其一,某藩王女也。允锡尽礼遣之。锦招其党田见秀、刘汝魁皆来降。允锡、腾蛟合疏告,各不言功;使从官傅作霖赍而往。腾蛟卒虑锦难制,间过其营,请见高氏;再拜,执礼恭甚。高氏大悦,戒锦毋负何、堵两公。
十一月,傅作霖至福州。隆武帝下其议,蒋德璟、路振飞、林增志言:『自成罪不赦,其党助恶,宜万磔;贷以不死,厚已甚,况封爵乎』?张家玉、蔡之俊争不可,言『无使转合于敌』。钱邦芑言:『以空名得三十万众,免生灵祸;宜权许之』。乃以腾蛟为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封定兴伯,总督楚师;允锡为兵部右侍郎、佥都御史,总制高氏军,易为「忠贞营」。授锦右军,易名赤心;一功左军,易名必正:位皆列侯。锡高氏珠冠、锦服、「贞义夫人」。再使张同敞往抚之。有司为立坊,题以「淑赞中兴」云。然隆武帝终疑自成未即死,下诏询问:腾蛟再疏辞爵,因言『九宫之役,贼党刘飞骑驰呼「李皇帝死」,合营痛哭;其事盖实』。傅上瑞说腾蛟,即诸兵贼分镇湘湖,为画守计;乃疏请以李赤心,郝永忠(摇旗易名)、袁宗第、牛万才及黄朝宣等为十三家营,田见秀、塔天宝等附之。兵多饷匮,按亩增税至数十万犹不给,民怨骚然。贼党白旺先刺于王体忠,谷英等多死,宗第诸部亦不多于他贼。惟赤心屯公安、枝江间,绵亘几百里,杀掠而食;性又桀骜,疏称自成为先帝、高氏为太后。当事优容之。
十二月,刘体纯、党守素北掠荆、楚,至于襄阳;及徐元启战三日,不胜,走入川。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何腾蛟以郝永忠、张光璧军战于湘阴、藤溪,皆大捷;请授永忠为将军。
允锡在澧州,使荆南道高如燕促忠贞营出,连破常德、松滋,渡江烧荆门、彝陵,直攻荆州;大小神器,霆击不绝。凡六昼夜,卒不下。赤心令城破,留其三尺者,一营皆死;闻者益死守。众请决汉江灌之,允锡畏鱼民,不可。诸将固请,乃令备锄镢。
二月,勒克德浑以满洲兵救荆州;居民导之,骁骑三路冒雾入。贼方食,大骇而溃。前锋觉罗郎球等纵击之,赤心大败;缘途拒击,复大溃,弃甲杖、驼马无算。勒克德浑使巴布泰等穷追之,历安远、南漳、喜峰、关玉岭而西。张鼐、李佑、吴汝义以其众三千降,允锡、赤心走澧州。讹传赤心死,勒克德浑乃引还。
夏四月,刘体纯等掠樊城、襄阳,北至兴安、西入汉中。南还,入归彝及巴东,踞险而居。王进才、郝永忠从何腾蛟。
秋八月,隆武帝在汀州。何腾蛟勤王师张光璧、郝永忠以精骑五千迎跸,自郴州出龙泉,至桂阳州;以其势险,欲居之。民不之纳,永忠杀故罗平知县夏九虞,遂屠桂阳,流血平衢,婴稚皆尽。闽中无救,隆武帝遂没;腾蛟不能问。永忠寻自桂阳出,遇尚可喜军于长宁,大惧,杀掠走道州。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二月,腾蛟部与王进才军哄。明日,进才请谢,且请以亲军入卫。诸镇皆溃(见前)。
三月,王进才以督师走,长沙遂没(见前)。
夏四月,孔有德等以兵自荆州、长沙西,堵允锡走永定。李赤心、高必正为追者所逼,械马皆失;徒步走施州卫,数日不得食。居无几,溃众稍集,声言就食于湘、粤。郝永忠合卢鼎部,大掠于永州。
六月,高必正兵入武冈。刘承允惧,促永历帝以堵允锡为督师,赐剑,使帅忠贞营规辰州;赤心言草坪之败,旗械并失,搜集一年始堪出。郝永忠至凤翔铺,鳌拜击败之。
秋八月,李干德在重庆,马超、邢十万自遂宁、保宁附之。袁宗第、党守素、刘体纯分掠达州、郧阳诸邑,与贺珍、武大定结。永历帝以樊一衡总督川、陕,宗第及其党王光兴、王友进、塔天宝、马翔云、李复荣皆来附;其后遂别为十三家营。孟乔芳等以还攻山、陕,不能问。
冬十月,郝永忠走桂林,肆杀掠。愤焦琏军不与乱,将击之;又恶诸民团,尽破水西十八砦,屠戮无艺。何腾蛟急驰至,瞿式耜力调剂;以全州、兴安、灵川屯其军,始少息。永忠固盗贼,偶不俘杀则不乐。有萧琦者,瞿式耜门生也;媚永忠,倡言陈邦傅将劫其蓄于桂林。永忠大怒,夜督兵出;在道,则言『桂林完好,瞿式耜家亦富;曷取之』?永忠大喜,伪称孔有德兵陷灵川,己军甚败,将入卫;兼程而进。全州遂没。
十二月,堵允锡、李赤心等拔衡州,趋长沙(见前)。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二月,郝永忠至桂林,巡抚于光拒不纳;萧琦诳瞿式耜,纳之。夜漏三下,永忠以兵反;直入行宫,劫永历帝衾中,拽置舟。遂大掠,捶杀太常寺卿黄元泰等,从官家口皆不保。市民不胜忿,呼党拒击;永忠尽杀之。瞿式耜方出,永忠以十余人遮之,躏其冠服,居堂皆遍,式耜至裸坐。焦琏请以兵击杀之,式耜不可。永忠走黎平间,寻猝攻陈友龙军,尽杀之。
三月,降将惠应诏、李国英攻蓬溪,马超、邢十万拒之,败绩;又败于泸溪。国英、应诏更袭之,两人兵尽溃;获其党吕济民、石君球。
时刘体纯据忠州,党守素窟万县,袁宗第、杨秉允据竹山、房山、渠县、邻水,超、十万赴之。
六月,堵允锡使马进忠攻常德,克之;连下诸邑。忠贞营亦攻荆门诸郡,至于宜城,兵势大振。永历帝使晋李赤心等皆公爵。
冬十月,永历帝使朱谊泐促楚师何腾蛟、堵允锡议分军,以忠贞营隶允锡。允锡亦苦马进忠等不为用,思任赤心。使郑古爱招之,不至;自往促之。赤心等以荆州残破,不得食;又畏满洲兵逼。闻允锡至,则大喜;尽其众自夔州分道济,以常德完富,欲居之。马进忠焚之走,不遗一堵。王进才、张光璧、牛万才闻之,一时哄掠,湖南复乱。赤心至常德,忿其城空,掠而走。途次,营将皆畏赤心虐,竞烧屯走;新复州县,为之一空。腾蛟急使慰进才等;允锡亦以标兵督忠贞营趋长沙,败线国安军。王进才来合,遂屠益阳、湘潭,陷湘乡、衡山。至于长沙,徐勇固守;遗民畏屠,益助勇。赤心等为云梯、穴地以攻之,皆被却;又以舟师绝江口,相持屡月,卒不能克。
允锡受命救江西,乃使赤心屯长沙、必正驻湘阴,分兵茶陵、郴州间;自以兵如吉安。时何、堵以细故隙,腾蛟曰:『忠贞营在湘潭,功有所属;当使进才辈与释憾』。允锡言:『封疆之臣,罪且难赎;而言功乎』?二人颇不和。李赤心闻孔有德等兵将至,惧欲走;诸将共畏之,曰:『赤心所过必淫掠,曷弃衡州,各保其地』!曹志建首以部走,牛万才、张光翠和之,分掠衡州、宝庆间,横尸被野,千里无烟。赤心南掠入桂阳,至于茶陵。腾蛟不知,自往邀之;部卒六千皆畏赤心,不肯从。腾蛟忿,独与马蛟麟及吏卒三十余人行。郝永忠屠武冈、靖远间,诸堡寨死者无艺。
时赤心部虽众,丧败之余,精锐殆尽;续附者多非秦产,巨酋唐启原、戈迈等久不着,唐通、白广恩诸将皆北降;于是降附者亦不健,兵数视自成入京师时十三、四云。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何腾蛟至湘潭;李赤心已走,遂被执,死。允锡方自攸县达吉安,闻变,急还守衡州。
二月,济尔哈朗、孔有德以兵入茶陵。李赤心大惧,杀掠而走,历郴州、永州西。济尔哈朗追击之,至于永兴;其众愈惧,连营崩溃,死亡无艺。时谓永兴之捷,与山海关皆第一。
赤心自宜章、桂东直入道州,犯桂林;永历帝大惧,急使严起恒、刘湘客驰抚之。至,赤心已走横州及宾州。高必正谢罪,欲屯浔州;不得已,从之。陈邦傅结必正,将使劫永历帝;必正恶之,不许,而夺其器。邦傅由此怨必正。
夏四月,刘体纯等掠西乡,至于平利;尼堪大败之,体纯遁。
陈友龙将出宝庆,郝永忠委罪何腾蛟,裒其仆妾、马仗还之,轻骑至友龙军请罪;遂相往还。濒行,忽捽友龙于席,磔杀之;尽屠其众走。闻者益骇愤。
五月,李赤心入梧州,杀掠藤县、郁林间,兵犹数十万。永历帝使兵部侍郎程峋往止,赤心不可;伪言孔有德等兵已逼,己将入卫,使峋护其帑币先至界口。守将杨祥炮杀峋,尽攫其资;赤心驰至,祥已遁。赤心兵至德庆,称清君侧;行在大惧。值严起恒以堵允锡至,朝议允锡得忠贞营心,使抚之;委罪杨宏远,杀之(或曰:峋恶于元允,故使祥杀之)。金堡责允锡结赤心及宴孙可望使,曰:『滇与「忠贞」,皆国仇也;厥罪滔天,公奈何独与之』!允锡失色。由是大恶李元允党,欲激赤心去之;不果(见前)。乃使允锡督师梧州,节制「忠贞」诸营;允锡疏求饷,元允不予。所赐旌节、尚方剑,皆不得。卒以忠贞营故,封为光化伯;允锡疏辞,乃赐四代诰敕以荣之。允锡屯梧州,部兵稍稍集;期赤心等出,卒不至。自入其军诘之,赤心无北出意;盖甚畏满洲军。且语允锡以高州、雷州休其兵;允锡不可。别部刘世俊、刘国昌愿出攻湖南,赤心亦不许。俄,刘芳宇、刘希尧皆与赤心隙,自以其众掠梧州、贺县、四会、广宁,至于宜章;人尤殛之,呼为白毡贼。诸将拒之,芳宇等无所止,遂赴孔有德降。赤心兵,散处浔州、宾州、横州、南宁间。
秋七月,李赤心病死于南宁;养子来亨领其众,高必正主之。其党岳侯某死、淮侯刘国昌出怀集死;袁宗第等南掠宝庆,北走常德、澧州,渡江掠荆州、归州;王进才等走沅州、贵、益间;牛万才至湘西,掠新化、淑浦,旋降于孔有德;辛思忠、杨忠彦、刘汝魁或降、或死。
白尔撒图攻刘体纯于乌撒,败之;又败之杨老洞。郝永忠在黎平,宜尔都攻之,永忠大掠走;追至永州,永忠反斗,复大败。与体纯等走,窟于施、夔间。
冬十二月,堵允锡以躬迎忠贞营,次浔州卒。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二月,命必正援高州。
夏四月,高必正、党守素入朝,诏廷臣郊迎四十里,且以牛酒犒之。必正大悦,疏请『身为诸将,先尽其兵隶职方、赋归户部,汰老弱、分战汛、第功罪,事尚可为:不然,皇上将求一卒之用而不得』;且议奉永历帝亲征。时不能用。吴贞毓说必正杀严起恒,必正不可;又责孙可望使者,腾书与之。及还,陈邦傅以兵袭其军。必正使求援于桂林,永历帝不能制;惟下诏使邦傅与之和。必正援广东,使李来亨征诸土司兵;邦傅复击之,斗者旬日,居民荡尽。来亨愤而西,仍居南宁、横滨间;久之,食尽。
冬,孔有德兵逼浔州,高必正、李来亨入庆远,走贵州。孙可望邀之,互战旬日,必正不胜;与来亨西济,自黎州入川南,分掠嘉定、眉州,东入施、巫,耕屯自给。川中旧将王光兴、谭洪等附之;所谓西山贼也。俄,必正卒,来亨总其军。
郝永忠出房山、竹山至于南漳,野掠而食,转徙无恒。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正月,命文安之总督川、湖诸军。加十三营爵,遂封王光兴、李来亨、刘体纯、袁宗第、党守素、王友进、塔天宝、马翔云、贺珍、李复荣皆公侯,其余世职有差;铸册印、赉银币,使安之赍而往。安之被执于孙可望(详前),册印尽失。来亨寻分掠四川、湖北之边境,遂据九连坪,大起帅府;招士民与集处,且耕且■〈兑刂〉。房、竹、夔、万、忠、涪之间,焚掠无宁宇。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文安之自黔走川东招徕抚慰,诸将翕然奉之。李定国使来亨等同出师,不应。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刘体纯穴忠州,李来亨、郝永忠穴归州,塔天宝、马翔云穴施州,袁宗第、党守素穴万县、夔州,杨秉允穴达州,聚皆数万;及贺珍、王友进、李复荣等犹错立。刘文秀之入川也,兵虽东,不能及。吴三桂居汉中、保宁,以为此楚寇,己弗与;诸贼虽通滇蜀经略、巡抚及诸文武衔命者,或潜行、或径至,然十三家酋长多更替。及吴三桂攻贵州,悉置弗顾;惟使降将严自明扼重庆,拒之。
秋七月,文安之闻吴三桂陷遵义,急督李来亨及十三家营水陆攻重庆,图牵制。严自明固守,降将陈廷俊自保宁来援;安之督军力战五昼夜,不能胜,乃引还。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文安之再以十三家营攻重庆;次合江,卒(见前)。未几,杨秉允、徐邦道众多溃,惟来亨等丛屯于川东,攻掠郧阳、归、巴诸郡邑。尝与刘体纯、郝永忠自竹山攻襄阳,陷之。寻弃去,垒于巫山、巴东之间,假明故号以自立;佥都御史毛寿登、湖广督洪育鳌先后督其军。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冬,张煌言使吴鉏以帛书入西山结十三家营,将以救滇;李来亨等无能为。
康熙元年,贺珍、袁宗第踞大昌之玉山及荆州之兴山水筒梁,郝永忠众犹数万。
秋七月,陕西、四川、湖北军合攻来亨等于西山;时以诸边地久不靖,故谋之。诸军驻万县,贼弃夔州走。
康熙二年,降将于大海、高守贵、穆生辉自间道夺羊耳关,来亨焚天昌县遁,屯于茶园坪。诸将攀藤上,袁宗第走巴东;追至巫山,克其城。李国英谓巫山地下而势狭,能制贼;重军屯之。董学礼以湖广军攻李家店,擒其党宋段等;来亨及马腾霄、党守素皆遁居于双龙观及黑垩岩、白垩岩。诸军又击之,来亨等奔七连坪。张自成击郝永忠于白玉坪,亦破之。国英攻大昌,袁宗第夜遁,冯起凤、黄守库降。来亨复以大雾围诸军于山中,董学礼夹击之,斩首七百;且招王光兴、蒋尚膺,降之。来亨又使人去其发,杂负贩者入营中;己督众至。张长庚方出战,垒中火发,揭旗呼应;长庚大溃,走四川。湖广军亦败于郝永忠。众议来亨等伏郧阳、襄阳诸山中,将与图海、穆图玛之师大举攻之;李国英请以荆州军入巴东、归州、远安、兴安,郧阳兵入房山、竹山,四川军入夔州、建始、巫山、大宁、大昌诸山路。来亨党及郝永忠、刘体纯、袁宗第、党守素、塔天宝、马翔云攻远安,号四十万、实不及十万;又攻巫山,陈世凯拒却之,杜敏复胜之周家坡,来亨等走。富夷蟾、李国英分道入,来亨战败;郝永忠、党守素援之,来亨以藤牌长刀军力战,复大败;遂拔天地寨,体纯自缢死,郝永忠、袁宗第遁黄草坪,追斩之。又围谭家砦,斩其党李嗣名等。未几,来亨独乘隙入远安,杀守备、千、把;复弃城去。
康熙三年,党守素、马翔云、塔天宝等皆出降,郝永忠部马进玉亦降;惟李来亨据茅山麓,不降。穆图玛、图海、李国英环攻之,来亨及郑蛟麟等大小数十战,皆不胜。其党欲降,来亨不可;因内讧,来亨穷迫,尽焚其室自缢死。
李自成之死也,元武帝像狞貌,阇黎说并无取。盖闯固贼流,亦少诡诈。乃若徒众非用威迫,即以利趋,弃燕入楚,精锐尽丧。飘风急雨,天更弃之;殷遗周旅,人共谋之。虽竭黠材,何以能立!况于贼徒,白头无运。单骑叱登,藉手锄棘;黄巢缢死林内,卢循甘作水仙:鬼伯瞷之,促自送死,非过怪也。夫自成扰俶宇内可二十年,方其焰盛,万金不能购、十道不能诛;及其将烬,尸分骨砾,突如其然。岂非寰宇快心,古今创见乎?然而伍员鞭楚,忿不生诛;夫差呼庭,尚知不戴。丙歜申池之谋、王颁饮灰之痛,君父之仇,宁容漏网、假手鬼神乎!而有明臣子,檄诏不逮于晋、秦,旗鼓不震于郧、襄,纵彼扬忽东南,再谋诸夏;无君高元,等罪而已矣。腾蛟、允锡总戚湖干,同心合力;长沙分摄之权、洞庭驰射之卒,左军四将、堵粟千锺,合算兼筹,致非不逮。果遂电激风驰、枕戈待旦,湘、岳有偪阳之郭,湖山张下濑之师,贼虽百万,三日饿死;坚壁以摧白起、与粮以戏佛狸,兵术之妙,不在寡众之间也。昔陆逊讥先祖曰:『兵法,包山林、阻原隰而军者,其众必败』。而如曾氏国藩之策石达开也,亦曰『拥十数万众,日食米三千石,其何以久』?果尔,褫亭舆尸、宝庆遁走,君子惜其时人无远识也。即不然,赵立贯颊于军中、伏波裹尸以马革,城亡与亡,古今通义,谁谓谋人军,师败不必死乎?奈何结牝鸡之力,抗揖让以悦之;危豺虎之暴,疏帝后而容之;蔑顺逆之义,先自我而启之;分茅土之贵,快作贼而有之?盗铃而掩耳,卵翼而速飞;使先帝有知,神其痌乎!夫赤眉乱汉,贷以不死;尚让献首,乃弛刑诛。庄严为卿,议者责备肃帝;温韬还镇,史臣共斥庄宗:然犹非罪极于滔天、貙生于封狼者也。且考其时,兵之立绩固鲜,贼之偾国尤深:有如常、武焚■〈兑刂〉,郴、桂掠屠;近躏桂林,远扬巴、楚。允锡用之而无功,腾蛟邀之而遂死。一时故君硕弼、沃野坚城,为谁瓦裂,坐痛身亡?而蚩蚩之氓百万流血,又何罪也!南诏已墟、中原大定,蠢兹遗孽,梗然负隅。楚歌屡合,郑幕未乌;准分飞,鲸鱼乃戮!盖其始以瓯脱匿之、以扰攘容之,其继以险阻迟之、以羁縻待之:胜国余祸,以是闰尔!而或以来亨究非闯出,且为明殉;厕弁李坛,当少谅尔。然而弒君者固当灭及其族,悯死者亦知罪不能逃乎?定国、元允,夫岂比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