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嗣源乃入洛阳,止于私第。禁止焚掠,得庄宗之骨于灰烬之中,以帝王礼殡之。文武百官三上笺请嗣源监国,嗣源乃泣诉于庄宗柩前,遂即皇帝位,称号明宗皇帝,改元天成元年,立淑妃曹氏为皇后,立子李从厚为太子;封冯道为平章事,封婿石敬瑭为六都卫副使,封郭从谦为景州刺史。从谦既至景州,唐主遣使诛之,夷其三族,以从谦叛庄宗之故也。
却说唐主自即位以来,年已六十,每夕于宫中焚香祝天曰:“某本胡人,因天下扰乱,为众所推。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主。”初无为帝之心,遭时多艰,邂逅得国。莅政之初,内无声色,外无游畋,不任宦官,废藏库之财,赏廉吏,治赃蠹,虽不知书,而所行暗合于道。年谷屡登,兵革罕用,较于五代,名为小康。
是年长兴四年秋八月,唐主染疾甚重。秦王从荣入内问疾,唐主低头不语。从荣见唐主病势已危,遂抽身出外。行不数步,只听得后面哭声震外,从荣疑是唐主殂了。恐不得为嗣,次日遂称疾不朝,密与其党设谋,欲带兵入侍,先制伏权臣。乃遣都押牙马处钧谓朱弘昭、冯赟曰:“吾欲率牙兵入宫中侍疾,且备非常。”二人曰:“主上万岁之后,大王宜竭心忠孝,不可妄信浮言,妄行非为之事。”处钧将二人之言,回告从荣。从荣大怒,复遣处钧再往谓曰:“公辈殊不惧夷家灭族耶?何敢以言拒我?”二人患之,遂先入告王淑妃。淑妃大惊,急召孟汉琼、康义诚商议拒王之计。义诚等面面相觑,竟无一策。
当日从荣率步骑千人,陈于天津桥。先遣马处钧至冯赟私宅,谓之曰:“吾今日领兵决入,公等存亡祸福,只在须臾之间耳!”赟听之大惊,乃驰入右掖门,来见弘昭、义诚、汉琼及三司使孙岳。冯赟谓义诚曰:“公勿以儿在秦府,左右顾望。主上拔擢吾等,自布衣列至将相,苟使秦王兵得入此门,置主上于何地乎?”义诚默然无语。
数人正在商议,未及半晌,忽见监门将士来报,秦王率兵已至端门矣。汉琼听言,拂衣便起,趋入殿门。弘昭与赟随之,义诚此时不得已,亦随之。汉琼见唐主曰:“今从荣作反,欲谋为帝,率兵攻打端门,乞陛下圣裁早为定计。”此时唐主昏晕在榻,不能言语。久之,乃以手指天,徐徐泣下,谓义诚曰:“卿自处置,勿惊百姓。”控鹤指挥使李重吉,从珂之子也,时侍于侧。唐主曰:“我与汝父,亲冒矢石,出万死于一生,以定天下。从荣辈有什么功劳,今乃为人所诱,为此悖逆之事乎?以今之计,当呼汝父,授以兵柄。”重吉听言,即率控鹤军守宫门。汉琼遂召马军指挥使朱洪宾,使五百骑将,共讨从荣。从荣见内兵已动,其势浩大,不敢交战,即走回府。僚佐惊惧,尽皆逃遁。牙兵溃去,皇城使安从益力斩从荣并其子,以献唐主。唐主骇然,大叫一声,昏厥久之,左右急救,半晌方醒。宫人复进汤药,由是疾愈沉重。时从荣一子尚幼,养在宫中,诸将欲除之,并灭余党,以绝后患。唐王泣曰:“此子何罪,苦欲杀之!”诸将力赞,唐主不得已,竟至典刑。冯道曰:“从荣所亲者,高辇、刘陟、王说而已,今数人已死,自非与之同谋,岂得一切诛之?”于是遂止。时宋王从厚为天雄节度使,众臣会议,遣孟汉琼召之。唐主乃召冯道听诏,嘱以后事。唐主遂崩,年六十九岁,时长兴四年也。史官评曰:
明宗美善颇多,过亦不至于甚,求诸汉、唐之间,盖亦贤主也。观其内无声色,外无游畋,不任宦官,废内藏库,四方贡物,悉归之有司,褒赏廉吏,严治贪墨。虽四方未平,而中土绥靖,享屡丰之报。若辅佐得人,过举当又少矣。其焚香祝天之言,发于诚心。天既厌乱,遂生圣人。用是观之,武丁恭默思道,梦得傅说,周公纳策金滕,武王疾瘳,天人交感之理不可诬矣!
凡在位天成四年,长兴四年,共八年。后人有诗赞曰:
明宗五代羡贤君,诚意祈天产圣人。
宋祖应期生甲马,天人交感理斯明。
逸狂有诗赞曰:
明宗御极本天成,泣诉庄灵发至诚。
外戒游观安社稷,内无声色肃宫廷。
亲贤惩蠹褒廉吏,寡过修身几太平。
五谷丰登民乐业,汉唐贤主不多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