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天容黑得如墨,浓云重重叠叠的堆拥在天上。有三五点豆大的雨点,陆陆續續的落下。窗外芭蕉上漸有淅瀝之声,风吹得檐鈴間歇的在作响。
窗內是两支大画烛在放射不同圈影的紅光。文天祥坐在書桌前,黯然无欢,紧蹙着双眉,在深思。
唆都,那二貴酋之一,也坐在旁边,在翻閱他的带来的几本詩集,有意无意的說道:
“大元将兴学校,立科举。耶律大丞相是最爱重讀書人的。丞相,您在大宋为状元宰相,将来必为大元宰相无疑!不象我們南征北討的粗魯人……”
“住口!”天祥跳起来叫道:“你們要明白,我是大宋的使臣!国存与存,国亡与亡!我心如鉄如石,再休說这般的話!”他的声音因憤激之极而有些哽咽。
“这是男子心,我們拜服之至!只是天下一統,四海同家,做大元宰相,也不亏丞相您十年窗下的苦功。国亡与亡四个字且休道!我們大元朝有多少异族的公卿。”
天祥坚定的站在烛影之下,侃侃的說道:“我和你們說过多少次了,我是大宋的使臣,我的任务是来講和!生为大宋人,死为大宋鬼!再休提那混賬的話。人生只有一个死;我随地随时都准备着死。迫紧了我,不过是一死。北廷岂負杀戮使臣之名!”
忙右歹連忙解围道:“我們且不談那些話。請問大宋度宗皇帝有几子?”
天祥复坐了下来,答道:“有三子。今上皇帝是嫡子。一为吉王,一为信王。”
“吉王,信王,今何在呢?”
“不在这都城之內。”
忙右歹愕然道:“到那里去了呢?”
“大臣們早已护送他們出这危城去了!”
唆都連忙問道:“到底到了那里?”
“不是福建,便是广东。大宋国疆土万里,尽有世界在!”
“如今天下一家,何必远去!”
“什么話!我們不知道什么叫做降伏;即使攻破了临安,我們的世界还有在!今上皇帝如有什么不測,二王便都已准备好,将别立个朝廷。打到最后一人,我們还是不降伏的!还是講和了好,免得两敗俱伤。貴国孤軍深入,安見不会遇到精兵勇将們呢?南人們是随地都有准备的。”
唆都不好再說下去,只是微笑着。
門外画角声嗚嗚的吹起,不时有得得的馬蹄声經过。紅烛的光焰在一抖一抖的,仿佛应和着这寒夜的角声的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