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贵这个人,在村里比狗屎还臭。村里人说他第一个大毛病是手不稳:比方他走到谁院里,院里的人总要眼巴巴看着他走出大门才放心,他打谁地里走过,地里的人就得注意一下地头堰边放的烟袋衣服;谁家丢了东西,总要到他家里闲转一趟;谁家丢了牲口,总要先看看他在家不在……不过有些事大家又觉着非福贵不行:谁家死了人,要叫他去穿穿衣裳;死了小孩,也得叫他给送送;遇上埋殡死人,抬棺打墓也都离不了他。
说到庄稼活,福贵也是各路精通,一个人能抵一个半,只是没人能用得住他——身上有两毛钱就要去赌博,有时候谁家的地堰塌了大壑,任凭出双工钱,也要请他去领几天工——经他补过的壑,很不容易再塌了。可是就在用他的时候,也常常留心怕他顺便偷了什么家具。 后来因为他当了吹鼓手,他的老家长王老万要活埋他,他就偷跑了,直到去年敌人投降以后,八路军开到他村一个多月他才回来。 我们的区干部初到他村里,见他很穷,想叫他找一找穷根子,可是一打听村里人,都一致说他是个招惹不得的坏家伙,直到好多的受苦受难的正派人翻身以后,区干部才慢慢打听出他的详细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