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恭王得文木一枚,伐以为器,意甚玩之。中山王为赋曰:“丽木离披,生彼高崖。拂天河而布叶,横日路而摧枚。幼雏羸𬆮,单雄寡雌。纷纭翔集,嘈嗷鸣啼。载重雪而稍劲风,将等岁于二仪。巧匠不识,王子见知。乃命班尔,载斧伐斯。隐若天崩,豁如地裂。𦶎叶分披,条枝摧折。既剥既刊,见其文章。或如龙盘虎踞,复以鸾集凤翔。青𮉨紫绶,环璧圭璋。重山累嶂,连波叠浪。奔电屯云,薄雾浓雰。麚宗骥旅,鸡族雉群。躅绣鸯锦,莲藻芰文。色比金而有裕,质参玉而无分。裁为用器,曲直舒卷。修竹映池,高松植𪩘。制为乐器,婉转蟠纡,凤将九子,龙导五驹。制为屏风,郁岪穹隆。制为杖几,极丽穷美。制为枕案,文章璀璨,彪炳涣汗。制为盘盂,采玩蜘蹰。猗欤君子,其乐只且!”恭王大悦,顾盼而笑,赐骏马二匹。
广川王去疾,好聚无赖少年,游猎毕弋无度,国内冢藏,一皆发掘。余所知爰猛,说其大父为广川王中尉,每谏王不听,病免归家。说王所发掘蒙墓,不可胜数,其奇异者百数焉。为余说十许事,今记之如左。
魏襄王蒙,皆以文石为椁,高八尺许,广狭容四十人。以手扪椁,滑液如新。中有石床、石屏风,婉然周正,不见棺柩明器踪迹。但床上有玉唾壶一枚,铜剑二枚,金玉杂具,皆如新物。王取服之。
哀王蒙以铁灌其上,穿凿三日乃开。有黄气如雾,触人鼻目,皆辛苦不可入。以兵守之,七日乃歇。初至一户,无扃钥,石床方四尺,床上有石几,左右各三石人立侍,皆武冠带剑。复入一户,石扉有关钥,叩开,见棺柩,黑光照人,刀斫不入,烧锯截之,乃漆杂兕革为棺,厚数寸,累积十余重,力不能开,乃止。复入一户,亦石扉,开钥,得石床,方七尺。石屏风、铜帐钩一具,或在床上,或在地下,似是帐麋朽,而铜钩堕落床上。石枕一枚,尘埃朏朏,甚高,似是衣服。床左右石妇人各二十,悉皆立侍,或有执巾栉镜镊之象,或有执盘奉食之形。无余异物,但有铁镜数百枚。
魏王子且渠蒙,甚浅狭,无棺柩,但有石床,广六尺,长一丈,石屏风,床下悉是云母。床上两尸,一男一女,皆年二十许,俱东首,裸卧,无衣衾,肌肤颜色如生人,鬓发齿爪,亦如生人。王畏惧之,不敢侵近,还拥闭如旧焉。
袁盎蒙,以瓦为棺椁,器物都无,唯有铜镜一枚。
晋灵公蒙,甚瑰壮,四角皆以石为玃犬捧烛。石人男女四十余,皆立侍。棺器无复形兆,尸犹不坏,孔窍中皆有金玉。其余器物皆朽烂不可别,唯玉蟾蜍一枚,大如拳,腹空,容五合水,光润如新,王取以盛书滴。
幽王蒙,甚高壮。羡门既开,皆是石垩,拨除丈余深,乃得云母,深尺余,见百余尸,纵横相枕籍,皆不朽。唯一男子,余皆女子,或坐或卧,亦犹有立者,衣服形色,不异生人。
栾书蒙,棺柩明器,朽烂无余。有一白狐,见人惊走,左右逐击之,不能得,伤其左脚。有夕,王梦一丈夫,须眉尽白,来谓王曰:“何故伤吾左脚?”乃以杖叩王左脚。王觉,脚肿痛生疮,至死不差。
太液池中有鸣鹤舟、容与舟、清旷舟、采菱舟、越女舟。
太液池西有一池,名孤树池。池中有洲,洲上黏树一株,六十余围,望之重重如盖,故取为名。
昆明池中有戈船、楼船各数百艘。楼船上建楼橹,戈船上建戈矛,四角悉垂幡毦,旌葆麾盖,照灼涯涘。余少峕犹忆见之。
韩嫣以玳瑁为床。
汉承周史官,至武帝置太史公。太史公司马谈世为太史。子迁年十三,使乘传行天下,求古诸侯史记,续孔氏古文,序世事,作传百三十卷,五十万字。谈死,子迁以世官复为太史公,位在丞相下。天下上计,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太史公序事如古春秋法。司马氏本古周史佚后也。作景帝本纪,极言其短及武帝之过,帝怒而削去之。后坐举李陵,陵降匈奴,下迁蚕室,有怨言,下狱死。宣帝以其官为令,行太史公文书事而已,不复用其子孙。
皇太子官称家臣,动作称从。
杜陵秋胡者,能通尚书,善为古隶字,为翟公所礼,欲以兄女妻之。或曰:“秋胡已经娶而失礼,妻遂溺死,不可妻也。”驰象曰:“昔鲁人秋胡,娶妻三月而游宦三年,休,还家,其妇采桑于郊,胡至郊而不识其妻也,见而悦之,乃遗黄金一镒。妻曰:‘妾有夫,游宦不返,幽闺独处,三年于兹,未有被辱于今日也。’采不顾。胡惭而退,至家,问家人妻何在,曰:‘行采桑于郊,未返。’既还,乃向所挑之妇也。夫妻并惭,妻赴沂水而死。今之秋胡,非昔之秋胡也。”昔鲁有两曾参,赵有两毛遂。南曾参杀人见捕,人以告北曾参母。野人毛遂坠井而死,客以告平原君,平原君曰:‘嗟乎!天丧予矣!’既而知野人毛遂非平原君客也。岂得以昔之秋胡失礼,而绝婚今之秋胡哉?物固亦有似之而非者。玉之未理者为璞,死鼠未屠者亦为璞;月之旦为朔,车之辀亦谓之朔。名齐实异,所宜辩也。
洪家世有刘子骏汉书一百卷,无首尾题目,但以甲乙丙丁纪其卷数,先父传之。歆欲撰汉书,编录汉事,未得缔构而亡。故书无宗本,止杂记而已,失前后之次,无事类之辨。后好事者以意次第之,始甲终癸,为十秩,秩十卷,合为百卷。洪家具有其书,试以此记考校班固所作,殆是全取刘书,有小异同耳。并固所不取,不过二万许言。今抄出为二卷,名曰西京杂记,以裨汉书之阙。尔后洪家遭火,书籍都尽,此两卷在洪巾箱中,常以自随,故得犹在。刘歆所记,世人希有,纵复有者,多不备足。见其首尾参错,前后倒乱,亦不知何书,罕能全录。恐年代稍久,歆所撰遂没,并洪家此书二卷不知出所,故序之云尔。
洪家复有汉武帝禁中起居注一卷,汉武故事二卷,世人希有之者。今并五卷为一秩,庶免沦没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