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廉府夫人与秀英小姐进绣房歇息。到了次日,小姐起来,梳洗已毕,向夫人禀过安,尊一声:“母亲在上,女孩儿今日拜辞母亲,往易州军营报仇,禀过母亲。”夫人道:“你才到家,未曾住上一日二日,怎么就要舍我而去。况且你三叔公孙膑,有三卷天书,六甲灵文,尚且不能胜他。你有何能?是他的敌手。”小姐道:“母亲,为何长他人志气,减自己威风。不是女儿夸口,凭着我胸中本事,那怕王翦有三头六臂,管教手到擒来。此是圣母之命,女儿不敢违背。母亲若是决意不教我上易州报仇,孩儿亦要回到仙山,禀报圣母,仍侍奉梨山修真悟道,再不下山来了。”夫人道:“既然我儿要遵圣母之命,为娘也不便强留,待我同你上朝见驾,讨一支人马,领几员勇将,保我儿同上易州,为娘方能放心。”小姐道:“这倒使得。”夫人吩咐摆饭,母女二人用毕,修本章一封,夫人穿了朝服,母女二人坐轿上朝。
正值赵云王早朝来散,秀英遂在朝房等候旨意,夫人步上金阶。拜舞已毕,将本章交侍驾官呈上御案。云王看罢,传旨道:“廉夫人你还有个女儿是梨山老母的徒弟,习学刀马纯熟,神通广大,这是真么?”夫人奏道:“臣妾在御前,焉能谎奏。”云王道:“廉小姐年纪多少,叫什么名字?”夫人道:“臣女今年一十四岁,名唤秀英,现在朝门候旨。”云王传旨宣来,承值官来至朝房,宣秀英跟旨进朝。至白石阶前,山呼见驾。传旨平身,小姐立将起来,侍立在丹墀之下。云王举目观看,果然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齐整不过。云王暗想:“似此弱质矫容焉能临敌。本上的言词,未必是真,何不宣上殿来,问个明白。”遂令承值官,宣廉氏母女上殿。
廉夫人同小姐跟着旨意,直上金銮殿。母女二人见驾,叉行国礼。云王道:“免礼,平身赐坐。”母女叩头谢恩,起来按尊赐坐。云王眼望秀英道:“你父兄与寡人治国安邦,名扬四海,不想俱各尽忠丧命。你虽是个将门之女,乃是个女流,不能成其大事。方才你本上的言,说你上仙山学艺回来,刀马纯熟,神通广大,要上易州与王翦对敌的话是真么?”小姐道:“吾主在上,臣女不敢妄奏。臣奉师命下山,主意要捉拿王翦,报仇雪恨。并无谎言,临敌自见。”云王闻言,满心欢豆道:“小姐果然有本领与国增光,何幸如之。”遂问廉夫人道:“小姐可曾受聘否?”夫人回奏道:“臣女前数年有山东临i淄南郡王孙膑,将玉为聘,许配他侄儿孙燕为妻,尚未同房。”云王道:“闻孙燕是易州好汉,又是昭王的外甥,金枝玉叶,女貌才郎,正堪匹配。待奏凯回朝,孤王主婚,入赘孙燕为婿。孤今虚度韶光,子女俱无,就封你为公主,义女皇姑,加封为归西侯之职,禄米三千石,白金三千两。”传内侍开宝藏库,取金牌一道,蟒袍霞帔各一件,玉带一条,紫金盔一顶,黄金甲一袭,九点桃花马一匹,赐给皇姑。吩咐光禄寺摆宴,合朝文武陪席贺喜。夫人母女叩头谢恩,就在大殿上君臣饮宴,文武传杯。虽无炮凤烹龙,却有肉山酒海。须爽席散,夫人小姐谢恩。云王道:“皇儿此上易州,要用多少人马?”小姐道:“三千人马足矣。明日是黄道吉日,最好行兵。”云王传旨:“选御林军三千,与皇姑统领,户部辅佐钱粮,兵部给散头盔、衣甲器械鞍马,明日孤与皇儿送行。”袍袖一展,驾退回宫。小姐母女谢恩出朝,乘轿回府。小姐又给夫人叩头,夫人用手扶起道:“你如今蒙朝廷封为贵人皇姑,归西侯之职,兵权已不小了,你的鞍马盔甲俱有,还用什么兵器?”小姐道:“孩儿下山时节,蒙圣母赐一件兵器,名为绣绒刀,放在后院内,待孩儿前去取来。”小姐去不多时,果然取出一把金背钢刀,明晃耀人眼,冷飚飕逼人,真是一口宝刀。小姐道:“待孩儿披挂起来,试给母亲过目。”夫人道:“你把刀法耍给我看。”小姐转将下来,把头上的钗环首饰,尽行摘下,用青丝帕将乌云抱住,将盔衬帽扣住头,上身换上了细细锦袍,披上黄金甲,罩上大红袍,袍甲齐备,然后将四周紫金盔带上。小姐披挂已毕,一低头,自己就笑了起来。丫环道:“小姐这般打扮,系一员小将,怎么笑将起来?”小姐笑道:“你看我上半截似个临阵的将官,我脚下还穿着红绣花鞋,怎么登得踏蹬,去把我的战靴取来。”丫环把战靴取到,小姐脱了花鞋,换了战靴,披挂齐整。手提绣绒刀,复上堂来,口尊:“母亲,孩儿的披挂如何?”夫人一见,满心欢喜。小小的一位姑娘,打扮起来,竟是堂堂一员武将,便叫道:“我儿你就在这厅堂上,把刀法试演我看罢。”小姐转将下来,在大堂上手提钢刀,分门户上四下三,右六左五,撒花盖顶,枯树盘根,将老母仙传的九九八十一路花刀使将出来。犹如一座刀山,并不见人影。小姐使完,夫人满口称赞:“果是仙传,与众不同。我儿你进里头去,卸了戎装,歇息一宵,便明日动身。”小姐辞别了夫人,回归绣阁,这且不表。
再说夫人,传唤家将上堂,咐吩道:“你把家中众将,挑选五百名前来听令。”家将头顷刻之间,挑选已毕,都是精壮的后生,带领到帅府月台下,望前叩头,立将起来,两边雁翅排开,拱手听令。夫人开言道:“你等也有太老爷手内养的,也有大老爷二老爷手内养的,今日我廉门实不幸,父子皆亡,只存一个姑娘,又要领兵上易州相助,我恐他是女流之辈,未经大敌,全仗你等保护。正是养军千日,用军一朝。务要小心在意。”众家将齐声答应道:“小人等敢不尽心拼力,保护小姐上易州见阵?”夫人大喜,吩咐家将头,每人赏给银两,回家收拾鞍马器械,以备明日起程。众将磕头谢赏,退出帅府,各去准备,不必细表。夫人回到后堂,又选丫环仆妇二十名,服侍小姐。此时天色已晚,一宿晚景无词。
到次日天明,小姐起来梳洗已毕,结束停当,披挂齐整,遂下教场,挑选御林军三千,搭下行营,伺候起程。复身进朝辞别。云王龙心大喜,亲递御酒三杯,与皇姑送别。秀英跪饮已毕,叩头谢恩,辞出朝门,回归西府。廉夫人早备下筵席。小姐至堂前滚鞍下马,来至后堂,叩头辞母。夫人一见,流下泪来,用手扶起娇儿,心下惨切道:“儿啊,此行诸事,须要小心。两军对敌,非同小可,乃是性命所关,你若到了易州,早日寄个捷音,免使为娘挂心吊胆。至嘱言词,须要谨记,余不多嘱。”小姐拭泪道:“母亲且放心,孩儿自有方略。”夫人命丫环斟上酒来:“待我敬孩儿一杯,一壮行色。”小姐跪下,饮毕,叩谢夫人,翻身上马,率领家将出了府门。那廉夫人哭得似醉如痴,回转绣房不表。且说秀英率领着五百家将,来至教场,点动人马,祭旗放炮,传令起行。一路上纪律严明,经过地方秋毫不犯。行不数日,来至易州西南角上。前面飞报,前面就是野猪林,棋盘山西山,离易州只有三十里,请令定夺。小姐道:“从山里头走过有多远?”家将道:“西山口至东约十里。”小姐传令,就在此地安营。三声炮响,安下大营,支起黄罗帐,发开军情。吩咐旗牌官,随营候用白布一百桶,白绢五十桶,即运上大帐,不可迟误。旗牌领命,将布绢一百五十桶,运送中军帐缴令。小姐即命旗牌官,将这一百桶白布领将下去,发给五营四哨,大小三军,不论领哨的蓝旗,督阵的红旗,大小队长,每人做一领孝袍、一顶孝帽,一条孝带,一条长领;军士每人孝帽孝带各一。那五十桶白绢,领将下去,发给五营四哨,有职的偏裨将佐,每员做孝衣一领,孝帽一个,孝带一条。即速造就,俱用白旗白号,满营挂孝,不许违误,犯者军法施行。旗牌得令,将白布白绢分散,遵行仔细。
单表秦始皇,一日升帐,传集两班文武,开言问金子陵道:“朕自兴兵吞并六国,至此易州,不想遇到了孙膑,连败数阵,伤了许多孤家的人马。虽是攒天箭打死了孙膑,尚未知真假,又不知几时才能平得易州。况持日长久,虚费钱粮,此时不如退兵回国,再图后举。”子陵叩头奏道:“吾主龙意万安,并吞六国,原是天意,那孙膑不过逆天而行,今被殿西侯攒天箭射死,臣夜观天象,见孙膑的本命星不在,决死无疑。易州若无此人,要破燕山,只在吹灰之力。”原来金子陵虽说会观星望斗,那知孙膑有移星转斗的手段,掩住本命星。子陵那里看得出来。当下有王翦出班跪下,口尊:“吾主,他营中三军挂孝,一日三次举哀,孙膑果是真死。微臣打听他几时出丧,定要抢他尸首回来,以便报一拐之仇。任凭他千军万马,个个都要命丧吾手。料他营中那有高人名将。指日之间,易州可下。”始皇听说,龙心大悦:“全仗二位为国立功。”
君臣正在帐中谈论,忽见远哨蓝旗飞报进营:“今有野猪林棋盘山西山口,不知那里来的一支人马,号炮屯兵,不敢不报,请旨定夺。”王翦闻言,上朝进礼道:“龙意万安,微臣追得到西山口打听明白,速来奏知。”奏罢退下,回转本营,即命王贲前去哨探。王贲领令,提刀上马,带领数百军校,展旗放炮,齐出秦营,催马直奔西山口。离营门不远,抬头一看,只见满营中的白旗白号,三军挂素,满腹尽疑,不知那里来的人马。正在观望之间,早惊动赵营,营门军校高声大喝道:“这是什么所在,你敢在此观望。再往前走,我这里即放箭了。”那王贲闻言,勒住征马,用刀一指营门道:“小军听真,你等是何处人马,在此搭营,快请你兵主出来答话。”军门报明,小姐传令大小偏将头目,准备拔营,至易州西门下寨。令毕,披挂停当,摘了孝衣孝带,按盔披甲,提刀上马,率领八员偏将,五百家丁,响炮展旗,冲出营来。王贲听见炮响,就知敌将出来。只见两杆素旗,当先有八员将,五百家丁,簇拥一位少年女将,打扮齐整,美貌无双。但见有诗为证:连环锁甲惊人艳,四凤金盔耀眼新。
杨柳细腰银杏面,樱桃小口绛朱唇。
金莲斜踏葵花蹬,玉手轻挑柳叶裙。年纪无多方二八,风流俏丽女将军。
王贲在马上,赞声啧啧:好一个少年女将,齐整不过。我若是拿他回营,奏知秦皇,讨他下来,便与我成其夫妻,也不枉为人一世。但不知他是谁家的女子,何不问他一声。遂用手中刀一指,喝道:“那来的女将,请收坐骑,快通名来。”小姐听见有人招呼,勒马上前观看。只见对面有一员少年将官:龙鳞甲,大红袍,身骑浑红马,手提金背刀。看毕,也用刀一指道:“穿红的小辈,要问皇姑御讳么,你可听真些,吾乃赵国云王驾下称臣官拜大元帅廉老爷之女,敕封义女皇姑归西侯之职、你姑娘姓廉名秀英,奉旨领兵,前来易州助战。”王贲暗想:“原来是邯郸人马,我在赵国界牌之时,闻得西府有个女儿,被风刮去,不知下落,算来三年光景,莫非就是此女?”
王贲腹内踌躇,小姐焦躁道:“小辈盘问我的御讳,为何不通报你的狗名。”王贲抱刀陪笑道:“小姐要问我的名,吾非别人,乃是殿西侯义子,姓王名贲。”小姐闻言道:“你这小辈,莫非在赵国界牌关,我二哥帐下先行王贲么?”王贲道:“就是小将。”小姐大怒道:“好反贼,你不能尽忠报国,反投顺翦贼为子,害我二哥。今日见我还不下马受缚,反来问我的详细,情理难容,看我取你罢。”一抖丝缰,飞临阵地,使开手中绣绒刀,比闪电还疾,照王贲的顶粱挥一刀来。王贲用刀挡开,陪笑道:“小姐住手,岂不闻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西地秦皇应运而兴,并吞六国。这易州燕山孙氏一门父子,斩尽诛绝,只留一个孙膑又被攒天箭射死。眼见得国破家亡,危在旦夕,你助他有损无益。依我金石良言,你下马来跟我进营,归顺我主。你是云王义女,我是殿西侯义子,门户相当,年貌相对,你我成为夫妻,图个夫荣妻贵,不知你意下如何?”小姐闻言,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啊唷,好反贼,怎敢出口污言,气死我也。”两手抡刀,照头就砍,王贲急架相还。二马盘旋,双刀并举,经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小姐暗想:“和贼争战什么,不如用宝伤他。”想罢,虚砍一刀,往下败走,王贲不舍,紧紧追来。小姐见王贲随后追来,心中暗喜,忙在怀中取出一面牌来,名曰聚神牌。连敲三次,只见满天霞光,滚滚征云。小姐大叫:“狗子,休得追赶,看天兵来拿你。”王贲正追赶,听得天兵二字,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一队神兵,盔甲鲜明,刀枪簇簇,都是些黄巾力士杀来。吓得魂魄飞扬,坠于马下,小姐旋马举刀,挥为两段。小姐用神法斩了王贲,把手中刀往后一摆,那八员偏将,五百家丁,率领三千御林军,乱散征驹,赶杀秦兵,好似狂风吹败叶,急雨打梨花,杀过了东山口。至燕山西门望见燕寨。小姐自思:“虽然三叔公已死,亦定有权掌三军之人,何不先到他营中,见个明白,然后进城,参见祖母大人,未为晚也。”想定,卸了戎装,换了一身孝服,率领数名家将,招呼道:“营门的军政司,报与你家兵主知道,就说赵云王义女贵人官封归西侯府廉老将军之女秀英小姐,领兵前来助战,与孙门有亲,特来参灵,快去通报。”军政司不敢怠慢,急至青纱帐报知。孙膑闻听大喜,原来侄媳到了。吩咐大开营门,中军口称:“贵人,南郡王爷有请。”小姐满腹孤疑:“我三叔公是南郡王,他既然死了,怎么有南郡王?说不得,且进去看看便知。”中军让至青纱大帐,抬头一看,只见帐上坐着一位王爷,豆青袍,鱼皮靴,旁靠着一双沉香拐,正是南郡王孙膑。小姐一见下拜,口尊:“三叔公在上,侄媳廉秀英叩头。”孙膑道:“贤侄媳少礼请起。”秀英立将起来。孙膑问道:“贤侄媳到此何干?”小姐就将梨山老母打发下山,赵云王封为义女、皇姑归西侯之职,领兵前来,路杀王贲一事,口如悬河,滔滔诉说一遍。孙膑欢喜,口称:“贤媳到来,那怕王翦不灭。”小姐道:“三叔公,营中为何带孝?”孙膑道:“我被王翦攒天箭射死,多亏毛遂救活,因此诈死埋名,定下这哭丧计,要拿翦贼。不意你领兵来助,即大事成功。”吩咐家将,送贵人进城见祖母贵人要紧。小姐别了出营,上九点桃花马,家将送进城,到都尉府,参见燕丹公主与高、李二位夫人。不在言表。
且说秦营败残人马,逃回营中,报知王翦。说:“小将军至棋盘山哨探,被廉秀英刀斩马下,报知定夺。”王翦闻言大惊,连声叫苦,大哭不止:“可惜我在界牌关认子一场,望陪伴终身,不幸今日死于非命。有日拿住贼婢,碎尸万段,方消此恨。”不言王翦痛子,且说孙膑升账,门军来报:“有孙燕小将军等令。”孙膑吩咐进来,孙燕参见道:“侄儿奉旨,临造兵车三百辆,都已齐备,特来缴令。”孙膑道:“你可进城去,奏知昭王,就说十月初三黄道吉日,安葬我的父兄侄女灵柩,请发二十四名高僧,二十四名道士送殡。并求圣主率领朝中文武,亲送一程。再回自己府中,与你祖母、母亲,婶母说知,十月初三送殡,领家丁男女,穿白挂孝,备坐轿车一乘,纸扎礼物,俱要齐备,不可违误。”孙燕得令,飞马入城,奏知昭王,禀明祖母,准备十月初三送殡。要知后事端的?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