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汉纪三十
起旃蒙大渊献,尽玄黓敦牂,凡八年。
王莽下
◎天凤二年乙亥,公元一五年
春,二月,大赦天下。
民讹言黄龙堕死黄山宫中,百姓奔走往观者有万数。莽恶之,捕系,问语所从起,不能得。
单于咸既和亲,求其子登尸。莽欲遣使送致,恐咸怨恨,害使者,乃收前言当诛侍子者故将军陈钦,以他罪杀之。莽选辩士济南王咸为大使。夏,五月,莽复遣和亲侯歙与咸等送右厨唯姑夕王,因奉归前所斩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丧。单于遣云、当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之。咸到单于庭,陈莽威德,莽亦多遗单于金珍,因谕说改其号,号匈奴曰“恭奴”,单于曰“善于”,赐印绶,封骨都侯当为后安公,当子男奢为后安侯。单于贪莽金币,故曲听之,然寇盗如故。
莽意以为制定则天下自平,故锐思于地理,制礼,作乐,讲合《六经》之说。公卿旦入暮出,论议连年不决,不暇省狱讼冤结,民之急务。县宰缺者数年守兼,一切贪残日甚。中郎将、绣衣执法在郡国者,并乘权势,传相举奏。又十一公士分布劝农桑,班时令,按诸章,冠盖相望,交错道路,召会吏民,逮捕证左,郡县赋敛,递相赇赂,白黑纷然,守阙告诉者多。莽自见前颛权以得汉政,故务自揽众事,有司受成苟免。诸宝物名、帑藏、钱谷官皆宦者领之;吏民上封事,宦官、左右开发,尚书不得知。其畏备臣下如此。又好变改制度,政令烦多,当奉行者,辄质问乃以从事,前后相乘,愦眊不渫。莽常御灯火至明,犹不能胜。尚书因是为奸,寝事,上书待报者连年不得去,拘系郡县者逢赦而后出,卫卒不交代者至三岁。谷籴常贵,边兵二十馀万人,仰衣食县官。五原、代郡尤被其毒,起为盗贼,数千人为辈,转入旁郡。莽遣捕盗将军孔仁将兵与郡县合击,岁馀乃定。
邯郸以北大雨,水出,深者数丈,流杀数千人。
◎天凤三年丙子,公元一六年
春,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关东尤甚,深者一丈,竹柏或枯。大司空王邑上书,以地震乞骸骨。莽不许,曰:“夫地有动有震,震者有害,动者不害。《春秋》记地震,《易·系》坤动。动静辟翕,万物生焉。”其好自诬饰,皆此类也。
先是,莽以制作未定,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俸禄。夏,五月,莽下书曰:“予遭阳九之厄,百六之会,国用不足,民人骚动,自公卿以下,一月之禄十緵布二匹,或帛一匹。予每念之,未尝不戚焉。今厄会已度,府帑虽未能充,略颇稍给。其以六月朔庚寅始,赋吏禄皆如制度。”四辅、公卿、大夫、士下至舆、僚,凡十五等。僚禄一岁六十六斛,稍以差增。上至四辅而为万斛云。莽又曰:“古者岁丰穰则充其礼,有灾害则有所损,与百姓同忧喜也。其用上计时通计,天下幸无灾害者,太官膳羞备其品矣;即有灾害,以什率多少而损膳焉。自十一公、六司、六卿以下,各分州郡、国邑保其灾害,亦以十率多少而损其禄。郎、从官、中都官吏食禄都内之委者,以太官膳羞备损而为节。冀上下同心,劝进农业,安元元焉。”莽之制度烦碎如此,课计不可理,吏终不得禄,各因官职为奸,受取赇赂以自共给焉。
戊辰,长平馆西岸崩,壅泾水不流,毁而北行。群臣上寿,以为《河图》所谓“以土填水”,匈奴灭亡之祥也。莽乃遣并州牧宋弘、游击都尉任萌等将兵击匈奴,至边上屯。
秋,七月,辛酉,霸城门灾。
戊子晦,日有食之。大赦天下。
平蛮将军冯茂击句町,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赋敛民财什取五,益州虚耗而不克;征还,下狱死。冬,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广汉、巴、蜀、犍为吏民十万人、转输者合二十万人击之。始至,颇斩首数千;其后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莽征丹、熊,丹、熊愿益调度,必克乃还,复大赋敛。就都大尹冯英不肯给,上言:“自西南夷反叛以来,积且十年,郡县距击不已。续用冯茂,苟施一切之政,僰道以南,山险高深,茂多驱众远居,费以亿计,吏士罹毒气死者什七。今丹、熊惧于自诡,期会调发诸郡兵谷,复訾民取其什四,空破梁州,功终不遂。宜罢兵屯田,明设购赏。”莽怒,免英官;后颇觉寤,曰:“英亦未可厚非。”复以英为长沙连率。粤巂蛮夷任贵亦杀太守枚根,自立为邛谷王。
翟义党王孙庆捕得,莽使太医、尚方与巧屠共刳剥之,量度五臧,以竹筵导其脉,知所终始,云可以治病。
是岁,遣大使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戊己校尉郭钦出西域。诸国皆郊迎,送兵谷。骏欲袭击之,焉耆诈降而聚兵自备,骏等将莎车、龟兹兵七千馀人分为数部,命郭钦及佐帅何封别将居后。骏等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骏,及姑墨、封犁、危须国兵为反间,还共袭骏等,皆杀之。钦、封后至焉耆,焉耆兵未还,钦袭击,杀其老弱,从车师还入塞。莽拜钦为填外将军,封劋胡子;何封为集胡男。李崇收馀士,还保龟兹。及莽败,崇没,西域遂绝。
◎天凤四年丁丑,公元一七年
夏,六月,莽更授诸侯茅土于明堂,亲设文石之平,陈菁茅四色之土,告于岱宗、泰社、后土、先祖、先妣以班授之。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实吝啬,托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赋茅土,用慰喜封者。
秋,八月,莽亲之南郊,铸作威斗,以五石铜为之,若北斗,长二尺五寸,欲以厌胜众兵。既成,令司命负之,莽出在前,入在御旁。
莽置羲和命士,以督五均、六筦。郡有数人,皆用富贾为之,乘传求利,交错天下。因与郡县通奸,多张空簿,府藏不实,百姓愈病。是岁,莽复下诏申明六筦,每一筦为设科条防禁,犯者罪至死。奸吏猾民并侵,众庶各不安生,又一切调上公以下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钱三千六百,天下愈愁。纳言冯常以六筦谏,莽大怒,免常官。法令烦苛,民摇手触禁,不得耕桑,繇役烦剧,而枯旱、蝗虫相因,狱讼不决。吏用苛暴立威,旁缘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自保,贫者无以自存,于是并起为盗贼,依阻山泽,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广。临淮瓜田仪等依阻会稽长州;琅邪吕母聚党数千人,杀海曲宰,入海中为盗,其众浸多,至万数。荆州饥馑,民众入野泽,掘凫茈而食之,更相侵夺。新市人王匡、王凤为平理诤讼,遂推为渠帅,众数百人。于是诸亡命者南阳马武、颍川王常、成丹等,皆往从之。共攻离乡聚,臧于绿林山中,数月间至七八千人。又有南郡张霸、江夏羊牧等与王匡俱起,众皆万人。莽遣使者即赦盗贼,还言:“盗贼解辄复合,问其故,皆曰:‘愁法禁烦苛,不得举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给贡税;闭门自守,又坐邻伍铸钱挟铜,奸吏因以愁民。’民穷,悉起为盗贼。”莽大怒,免之。其或顺指言“民骄黠当诛”及言“时运适然,且灭不久”,莽说,辄迁官。
◎天凤五年戊寅,公元一八年
春,正月,朔,北军南门灾。
以大司马司允费兴为荆州牧;见,问到部方略,兴对曰:“荆、扬之民,率依阻山泽,以渔采为业。间者国张六筦,税山泽,妨夺民之利,连年久旱,百姓饥穷,故为盗贼。兴到部,欲令明晓告盗贼归田里,假贷犁牛、种食,阔其租赋,冀可以解释安集。”莽怒,免兴官。
天下吏以不得俸禄,并为奸利,郡尹、县宰家累千金。莽乃考始建国二年胡虏猾夏以来诸军吏及缘边吏大夫以上为奸利增产致富者,收其家所有财产五分之四以助边急。公府士驰传天下,考覆贪饕,关吏告其将、奴婢告其主,冀以禁奸,而奸愈甚。
莽孙功崇公宗坐自画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三印,发觉,自杀。宗姊妨为卫将军王兴夫人,坐祝诅姑,杀婢以绝口,与兴皆自杀。
是岁,扬雄卒。初,成帝之世,雄为郎,给事黄门,与莽及刘秀并列;哀帝之初,又与董贤同官。莽、贤为三公,权倾人主,所荐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篡位,雄以耆老久次,转为大夫。恬于势利,好古乐道,欲以文章成名于后世,乃作《大玄》以综天、地、人之道;又见诸子各以其智舛驰,大抵诋訾圣人,即为怪迂、析辩诡辞以挠世事,虽小辩,终破大道而惑众,使溺于所闻而不自知其非也,故人时有问雄者,常用法应之,号曰《法言》。用心于内,不求于外,于时人皆忽之;唯刘秀及范逡敬焉,而桓谭以为绝伦,巨鹿侯芭师事焉。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闻雄死,谓桓谭曰:“子常称扬雄书,岂能传于后世乎?”谭曰:“必传,顾君与谭不及见也。凡人贱近而贵远,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昔老聃著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义,非礼学,然后好之者尚以为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今扬子之书文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则必度越诸子矣!”
琅邪樊崇起兵于莒,众百馀人,转入太山。群盗以崇勇猛,皆附之,一岁间至万馀人。崇同郡人逄安、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各起兵,合数万人,复引从崇。共还攻莒,不能下,转掠青、徐间。又有东海刁子都,亦起兵钞击徐、兗。莽遣使者发郡国兵击之,不能克。
乌累单于死,弟左贤王舆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舆既立,贪利赏赐,遣大且渠奢与伊墨居次云女弟之子醯椟王,俱奉献至长安。莽遣和亲侯歙与奢等俱至制虏塞下,与云及须卜当会;因以兵迫胁云、当,将至长安。云、当小男从塞下得脱,归匈奴。当至长安,莽拜为须卜单于,欲出大兵以辅立之,兵调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并入北边为寇。
◎天凤六年己卯,公元一九年
春,莽见盗贼多,乃令太史推三万六千岁历纪,六岁一改元,布天下。下书自言己当如黄帝仙升天,欲以诳耀百姓,销解盗贼。众皆笑之。
初献《新乐》于明堂、太庙。
更始将军廉丹击益州,不能克。益州夷栋蚕、若豆等起兵杀郡守,越巂夷人大牟亦叛,杀略吏人。莽召丹还,更遣大司马护军郭兴、庸部牧李晔击蛮夷若豆等、太傅羲叔士孙喜清洁江湖之盗贼。而匈奴寇边甚,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猪突、豨勇,以为锐卒。一切税天下吏民,訾三十取一,缣帛皆输长安。令公卿以下至郡县黄绶皆保养军马,多少各以秩为差,吏尽复以与民。又博募有奇技术可以攻匈奴者,将待以不次之位,言便宜者以万数。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楫,连马接骑,济百万师。或言不持斗粮,服食药物,三军不饥。或言能飞,一日千里,可窥匈奴;莽辄试之,取大鸟翮为两翼,头与身皆著毛,通引环纽,飞数百步堕。莽知其不可用,苟欲获其名,皆拜为理军,赐以车马,待发。初,莽之欲诱迎须卜当也,大司马严尤谏曰:“当在匈奴右部,兵不侵边,单于动静辄语中国,此方面之大助也。于今迎当置长安槁街,一胡人耳,不如在匈奴有益。”莽不听。既得当,欲遣尤与廉丹击匈奴,皆赐姓征氏,号二征将军,令诛单于舆而立当代之。出车城西横厩,未发。尤素有智略,非莽攻伐四夷,数谏不从,及当出,廷议,尤固言:“匈奴可且以为后,先忧山东盗贼。”莽大怒,策免尤。
大司空议曹史代郡范升奏记王邑曰:“升闻子以人不间于其父母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为忠。今众人咸称朝圣,皆曰公明。盖明者无不见,圣者无不闻。今天下之事,昭昭于日月,震震于雷霆,而朝云不见,公云不闻,则元元焉所呼天!公以为是而不言,则过小矣;知而从令,则过大矣。二者于公无可以免,宜乎天下归怨于公矣。朝以远者不服为至念,升以近者不悦为重忧。今动与时戾,事与道反,驰骛覆车之辙,踵循败事之后,后出益可怪,晚发愈可惧耳。方春岁首而动发远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价腾跃,斛至数千,吏民陷于汤火之中,非国家之民也。如此,则胡、貊守阙,青、徐之寇在于帷帐矣。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县,免元元之急;不可书传,愿蒙引见,极陈所怀。”邑不听。
翼平连率田况奏郡县訾民不实,莽复三十取一。以况忠言忧国,进爵为伯,赐钱二百万,众庶皆詈之。青、徐民多弃乡里流亡,老弱死道路,壮者入贼中。
夙夜连率韩博上言:“有奇士,长丈,大十围,来至臣府,曰欲奋击胡虏,自谓巨毋霸,出于蓬莱东南五城西北昭如海濒,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即日以大车四马,建虎旗,载霸诣阙。霸卧则枕鼓,以铁箸食,此皇天所以辅新室也。愿陛下作大甲、高车、贲育之衣,遣大将一人与虎贲百人迎之于道。京师门户不容者,开高大之,以示百蛮,镇安天下。”博意欲以风莽,莽闻,恶之,留霸在所新丰,更其姓曰巨母氏,谓因文母太后而霸王符也。征博,下狱,以非所宜言,弃市。
关东饥旱连年,刁子都等党众浸多,至六七万。
◎地皇元年庚辰,公元二零年
春,正月,乙未,赦天下。改元曰地皇,从三万六千岁历号也。
莽下书曰;“方出军行师,敢有趋讙犯法者辄论斩,毋须时!”于是春、夏斩人都市,百姓震惧,道路以目。
莽见四方盗贼多,复欲厌之,又下书曰:“予之皇初祖考黄帝定天下,将兵为上将军,内设大将,外置大司马五人,大将军至士吏凡七十三万八千九百人,士千三百五十万人。予受符命之文,稽前人,将条备焉。”于是置前、后、左、右、中大司马之位,赐诸州牧至县宰皆有大将军、偏、裨、校尉之号焉。乘传使者经历郡国,日且十辈,仓无见谷以给;传车马不能足,赋取道中车马,取办于民。
秋,七月,大风毁王路堂。莽下书曰:“乃壬午饣甫时,有烈风雷雨发屋折木之变,予甚恐焉;伏念一旬,迷乃解矣。昔符命文立安为新迁王,临国洛阳,为统义阳王,议者皆曰:‘临国洛阳为统,谓据土中为新室统也,宜为皇太子。’自此后,临久病,虽瘳不平。临有兄而称太子,名不正。惟即位以来,阴阳未和,谷稼鲜耗,蛮夷猾夏,寇贼奸宄,人民征营,无所错手足。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其立安为新迁王,临为统义阳王。”
莽又下书曰:“宝黄厮赤。其令郎从官皆衣绛。”
望气为数者多言有土功象;九月,甲申,莽起九庙于长安城南,黄帝庙方四十丈,高十七丈,馀庙半之,制度甚盛。博征天下工匠及吏民以义入钱谷助作者,骆驿道路;穷极百工之巧;功费数百馀万,卒徒死者万数。
是月,大雨,六十馀日。
巨鹿男子马适求等谋举燕、赵兵以诛莽。大司空士王丹发觉,以闻。莽遣三公大夫逮治党与,连及郡国豪杰数千人,皆诛死。封丹为辅国侯。
莽以私铸钱死及非沮宝货投四裔,犯法者多,不可胜行;乃更轻其法,私铸作泉布者与妻子没入为官奴婢,吏及比伍知而不举告,与同罪;非沮宝货,民罚作一岁,吏免官。
太傅平晏死,以予虞唐尊为太傅。尊曰:“国虚民贫,咎在奢泰。”乃身短衣小褒,乘牝马、柴车、藉稾,以瓦器饮食,又以历遗公卿。出,见男女不异路者,尊自下车,以象刑赭幡污染其衣。莽闻而说之,下诏申敕公卿:“思与厥齐。”封尊为平化侯。
汝南郅恽明天文历数,以为汉必再受命,上书说莽曰:“上天垂戒,欲悟陛下,令就臣位。取之以天,还之以天,可谓知命矣!”莽大怒,系恽诏狱,逾冬,会赦得出。
◎地皇二年辛巳,公元二一年
春,正月,莽妻死,谥曰孝睦皇后。初,莽妻以莽数杀其子,涕泣失明;莽令太子临居中养焉。莽妻旁侍者原碧,莽幸之,临亦通焉,恐事泄,谋共杀莽。临妻愔,国师公女,能为星,语临宫中且有白衣会。临喜,以为所谋且成;后贬为统义阳王,出在外第,愈忧恐。会莽妻病困,临予书曰:“上于子孙至严,前长孙、中孙年俱三十而死。今臣临复适三十,诚恐一旦不保中室,则不知死命所在!”莽候妻疾,见其书,大怒,疑临有恶意,不令得会丧。既葬,收原碧等考问,具服奸、谋杀状。莽欲秘之,使杀案事使者司命从事,埋狱中,家不知所在。赐临药,临不肯饮,自刺死。又诏国师公:“临本不知星,事从愔起。”愔亦自杀。
是月,新迁王安病死。初,莽为侯就国时,幸侍者增秩、怀能,生子兴、匡,皆留新都国,以其不明故也。及安死,莽乃以王车遣使者迎兴、匡,封兴为功修公,匡为功建公。
卜者王况谓魏成大尹李焉曰:“汉家当复兴,李氏为辅。”因为焉作谶书,合十馀万言。事发,莽皆杀之。
莽遣太师羲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将兵击青、徐贼,国师和仲曹放助郭兴击句町,皆不能克。军师放纵,百姓重困。
莽又转天下谷帛诣西河、五原、朔方、渔阳,每一郡以百万数,欲以击匈奴。须卜当病死,莽以庶女妻其子后安公奢,所以尊宠之甚厚,终为欲出兵立之者。会莽败,云、奢亦死。
秋,陨霜杀菽,关东大饥,蝗。
莽既轻私铸钱之法,犯者愈众,及伍人相坐,没入为官奴婢。其男子槛车,女子步,以铁琐琅当其颈,传诣长安钟官以十万数。到者易其夫妇。愁苦死者什六七。
上谷储夏自请说瓜田仪降之。仪未出而死,莽求其尸葬之,为起冢、祠室,谥曰瓜宁殇男。
闰月,丙辰,大赦。
郎阳成修献符命,言继立民母;又曰:“黄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莽于是遣中散大夫、谒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博采乡里所高有淑女者上名。
莽恶汉高庙神灵,遣虎贲武士入高庙,拔剑四面提击,斧坏户牖,桃汤、赭鞭鞭洒屋壁,令轻车校尉居其中。
是岁,南郡秦丰聚众且万人;平原女子迟昭平亦聚数千人在河阻中。莽召问群臣禽贼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尸,命在漏刻。”故左将军公孙禄征来与议,禄曰:“太史令宗宣,典星历,候气变,以凶为吉,乱天文,误朝廷;太傅平化侯尊,饰虚伪以偷名位,贼夫人之子;国师嘉信公秀,颠倒《五经》,毁师法,令学士疑惑;明学男张邯、地理侯孙阳,造井田,使民弃土业;羲和鲁匡,设六筦以穷工商;说符侯崔发,阿谀取容,令下情不上通。宜诛此数子以慰天下!”又言:“匈奴不可攻,当与和亲。臣恐新室忧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莽怒,使虎贲扶禄出,然颇采其言,左迁鲁匡为五原卒正,以百姓怨诽故也。六筦非匡所独造,莽厌众意而出之。
初,四方皆以饥寒穷愁起为盗贼,稍稍群聚,常思岁熟得归乡里,众虽万数,不敢略有城邑,转掠求食,日阕而已。诸长吏牧守皆自乱斗中兵而死,贼非敢欲杀之也,而莽终不谕其故。是岁,荆州牧发奔命二万人讨绿林贼。贼帅王匡等相率迎击于云杜,大破牧军,杀数千人,尽获辎重。牧欲北归,贼马武等复遮击之,钩牧车屏泥,刺杀其骖乘,然终不敢杀牧。贼遂攻拔竟陵,转击云杜、安陆,多略妇女,还入绿林中,至有五万馀口,州郡不能制。又,大司马士按章豫州,为贼所获,贼送付县。士还,上书具言状。莽大怒,下狱,以为诬罔,因下书责七公曰:“夫吏者,理也。宣德明恩,以牧养民,仁之道也。抑强督奸,捕诛盗贼,义之节也。今则不然。盗发不辄得,至成群党遮略乘传宰士。士得脱者又妄自言:‘我责数贼:“何故为是?”贼曰:“以贫穷故耳。”贼护出我。’今俗人议者率多若此。惟贫困饥寒犯法为非,大者群盗,小者偷穴,不过二科;今乃结谋连党以千百数,是逆乱之大者,岂饥寒之谓邪!七公其严敕卿大夫、卒正、连率、庶尹,谨牧养善民,急捕殄盗贼!有不同心并力疾恶黠贼,而妄曰饥寒所为,辄捕系,请其罪!”于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贼情者,州郡又不得擅发兵,贼由是遂不制。唯翼平连率田况素果敢,发民年十八以上四万馀人,授以库兵,与刻石为约。樊崇等闻之,不敢入界。况自劾奏,莽让况:“未赐虎符而擅发兵,此弄兵也,厥罪乏兴。以况自诡必禽灭贼,故且勿治。”后况自请出界击贼,所向皆破。莽以玺书令况领青、徐二州牧事,况上言:“盗贼始发,其原甚微,部吏、伍人所能禽也。咎在长吏不为意,县欺其郡,郡欺朝廷,实百言十,实千言百。朝廷忽略,不辄督责,遂至延蔓连州,乃遣将帅,多使者,传相监趣。郡县力事上官,应塞诘对,共酒食,具资用,以救断斩,不暇复忧盗贼、治官事。将帅又不能躬率吏士,战则为贼所破,吏气浸伤,徒费百姓。前幸蒙赦令,贼欲解散,或反遮击,恐入山谷,转相告语。故郡县降贼皆更惊骇,恐见诈灭,因饥馑易动,旬日之间更十馀万人,此盗贼所以多之故也。今洛阳以东,米石二千,窃见诏书欲遣太师、更始将军。二人爪牙重臣,多从人众,道上空竭,少则无以威示远方。宜急选牧、尹以下,明其赏罚,收合离乡;小国无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积臧谷食,并力固守。贼来攻城,则不能下;所过无食,势不得群聚。如此,招之必降,击之则灭。今空复多出将帅,郡县苦之,反甚于贼。宜尽征还乘传诸使者以休息郡县。委任臣况以二州盗贼,必平定之。”莽畏恶况,阴为发代,遣使者赐况玺书。使者至,见况,因令代监其兵,遣况西诣长安,拜为师尉大夫。况去,齐地遂败。
◎地皇三年壬午,公元二二年
春,正月,九庙成,纳神主。莽谒见,大驾乘六马,以五采毛为龙文衣,著角,长三尺。又造华盖九重,高八丈一尺,载以四轮车。挽者皆呼“登仙”,莽出,令在前。百官窃言:“此似輀车,非仙物也。”
二月,樊崇等杀景尚。
关东人相食。
夏,四月,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讨众贼。初,樊崇等众既浸盛,乃相与为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其中最尊号三老,次从事,次卒史。及闻太师、更始将讨之,恐其众与莽兵乱,乃皆硃其眉以相识别,由是号曰赤眉。匡、丹合将锐士十馀万人,所过放纵。东方为之语曰:“宁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卒如田况之言。莽又多遣大夫、谒者分教民煮草木为酪,酪不可食,重为烦费。
绿林贼遇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号“下江兵”;王匡、王凤、马武及其支党硃鲔、张卬等北入南阳,号“新市兵”。皆自称将军。莽遣司命大将军孙仁部豫州,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击荆州,各从吏士百馀人,乘传到部募士。尤谓茂曰:“遣将不与兵符,必先请而后动,是犹绁韩卢而责之获也。”
蝗从东方来,飞蔽天。
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乃置养赡官禀食之,使者监领,与小吏共盗其禀,饥死者什七八。先是,莽使中黄门王业领长安市买,贱取于民,民甚患之。业以省费为功,赐爵附城。莽闻城中饥馑,以问业。业曰:“皆流民也。”乃市所卖粱饭、肉羹,持入示莽曰:“居民食咸如此。”莽信之。
秋,七月,新市贼王匡等进攻随;平林人陈牧、廖湛复聚众千馀人,号“平林兵”,以应之。
莽诏书让廉丹曰:“仓廪尽矣,府库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战矣!将军受国重任,不捐身于中野,无以报恩塞责!”丹惶恐,夜,召其掾冯衍,以书示之。衍因说丹曰:“张良以五世相韩,椎秦始皇博浪之中。将军之先,为汉信臣;新室之兴,英俊不附。今海内溃乱,人怀汉德,甚于诗人思召公也;人所歌舞,天必从之。方今为将军计,莫若屯据大郡,镇抚吏士,砥厉其节,纳雄桀之士,询忠智之谋,兴社稷之利,除万人之害,则福禄流于无穷,功烈著于不灭。何与军覆于中原,身膏于草野,功败名丧,耻及先祖哉!”丹不听。衍,左将军奉世曾孙也。
冬,无盐索卢恢等举兵反城附贼,廉丹、王匡攻拔之,斩首万馀级。莽遣中郎将奉玺书劳丹、匡,进爵为公;封吏士有功者十馀人。赤眉别校董宪等众数万人在梁郡,王匡欲进击之。廉丹以为新拔城罢劳,当且休士养威。匡不听,引兵独进,丹随之。合战成昌,兵败,匡走。丹使吏持其印、韨、节付匡曰:“小儿可走,吾不可!”遂止,战死。校尉汝云、王隆等二十馀人别斗,闻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谁为生!”驰奔贼,皆战死。国将哀章自请愿平山东,莽遣章驰东与太师匡并力。又遣大将军阳浚守敖仓;司徒王寻将十馀万屯洛阳,镇南宫;大司马董忠养士习射中军北垒。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职。
初,长沙定王发生舂陵节侯买,买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仁以南方卑湿,徙封南阳之白水乡,与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值莽篡位,国除。节侯少子外为郁林太守,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娶湖阳樊重女,生三男:縯,仲,秀,兄弟早孤,养于叔父良。縯性刚毅,慷慨有大节,自莽篡汉,常愤愤,怀复社稷之虑,不事家人居业,倾身破产,交结天下雄俊。秀隆准日角,性勤稼穑。縯常非笑之,比于高祖兄仲。秀姊元为新野邓晨妻,秀尝与晨俱过穰人蔡少公,少公颇学图谶,言“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公刘秀乎?”秀戏曰:“何用知非仆邪?”坐者皆大笑,晨心独喜。宛人李守,好星历、谶记,为莽宗卿师。尝谓其子通曰:“刘氏当兴,李氏为辅。”及新市、平林兵起,南阳骚动,通从弟轶谓通曰:“今四方扰乱,汉当复兴。南阳宗室,独刘伯升兄弟泛爱容众,可与谋大事。”通笑曰:“吾意也!”会秀卖谷于宛,通遣轶往迎秀,与相见,因具言谶文事,与相约结,定谋议。通欲以立秋材官都试骑士日,劫前队大夫甄阜及属正梁丘赐,因以号令大众,传轶与秀归舂陵举兵以相应。于是縯召诸豪桀计议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此亦天亡之时,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也!”众皆然之。于是分遣亲客于诸县起兵,縯自发舂陵子弟。诸家子弟恐惧,皆亡匿,曰;“伯升杀我!”及见秀绛衣大冠,皆惊曰:“谨厚者亦复为之!”乃稍自安。凡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宾客,自称“柱天都部”。秀时年二十八。李通未发,事觉,亡走;父守及家属坐死者六十四人。縯使族人嘉招说新市、平林兵,与其帅王凤、陈牧西击长聚;进屠唐子乡,又杀湖阳尉。军中分财物不均,众恚恨,欲反攻诸刘。秀敛宗人所得物,悉以与之,众乃悦。进拔棘阳,李轶、邓晨皆将宾客来会。
严尤、陈茂破下江兵。成丹、王常、张卬等收散卒入蒌谿,略钟、龙间,众复振。引军与荆州牧战于上唐,大破之。
十一月,有星孛于张。
刘縯欲进攻宛,至小长安聚,与甄阜、梁丘赐战。时天密雾,汉军大败。秀单马走,遇女弟伯姬,与共骑而奔。前行,复见姊元,趣令上马,元以手挥曰:“行矣,不能相救,无为两没也!”会追兵至,元及三女皆死,縯弟仲及宗从死者数十人。縯复收会兵众,还保棘阳。阜、赐乘胜留辎重于蓝乡,引精兵十万南度潢淳,临沘水,阻两川间为营,绝后桥,示无还心。新市、平林见汉兵数败,阜、赐军大至,各欲解去,縯甚患之。会下江兵五千馀人至宜秋,袴縯即与秀及李通俱造其壁曰:“愿见下江一贤将,议大事。”众推王常。縯见常,说以合从之利,常大悟曰:“王莽残虐,百姓思汉。今刘氏复兴,即真主也;诚思出身为用,辅成大功。”縯曰:“如事成,岂敢独飨之哉!”遂与常深相结而去。常还,具为馀将成丹、张卬言之。丹、卬负其众曰:“大丈夫既起,当各自为主,何故受人制乎!”常乃徐晓说其将帅曰:“王莽苛酷,积失百姓之心,民之讴吟思汉,非一日也,故使吾属因此得起。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与也。举大事,必当下顺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若负强恃勇,触情恣欲,虽得天下,必复失之。以秦、项之势,尚至夷覆,况今布衣相聚草泽,以此行之,灭亡之道也。今南阳诸刘举宗起兵,观其来议者,皆有深计大虑,王公之才,与之并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祐吾属也!”下江诸将虽屈强少识,然素敬常,乃皆谢曰:“无王将军,吾属几陷于不义!”即引兵与汉军及新市、平林合。于是诸部齐心同力,锐气益壮。縯大飨军士,设盟约,休卒三日,分为六部。十二月,晦,潜师夜起,袭取蓝乡,尽获其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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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译】
王莽下天凤二年(乙亥、15)
汉纪三十 王莽天凤二年(乙亥,公元15年)
[1]春,二月,大赦天下。
[1]春季,二月,大赦天下。
[2]民讹言黄龙堕死黄山宫中,百姓奔走往观者有万数。莽恶之,捕系,问所从起;不能得。
[2]民间谣传有黄龙摔死在黄山宫中,老百姓奔走前往看热闹的有一万人之多。王莽讨厌这件事,拘捕了一些人讯问谣言从哪里传起,没能找到。
[3]单于咸既和亲,求其子登尸。莽欲遣使送致,恐咸怨恨,害使者,乃收前言当诛侍子者故将军陈钦,以他罪杀之。莽选辩士济南王咸为大使。夏,五月,莽复遣和亲侯歙与咸等送右厨唯姑夕王,因奉归前所斩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丧;单于遣云、当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之。咸到单于庭,陈莽威德,莽亦多遗单于金珍,因谕说改 其号,号匈奴曰“恭奴”,单于曰“善于”,赐印绶,封骨都侯当为后安公,当子男奢为后安侯。单于贪莽金币,故曲听之;然寇盗如故。
[3]匈奴单于栾提显既已跟中国和好,便向新朝索取他儿子的尸体。王莽想要派遣使者送去,恐怕栾提咸怨恨伤害使者,便逮捕从前提议要处死栾提咸儿子的原将军陈钦,用别的罪名处死。王莽挑选擅长交涉对答的儒生济南郡人王咸作特使。夏季,五月,再加派和亲侯王歙,与王咸等护送右厨唯姑夕王,一并归还从前所斩首的人质栾提登和他的侍从贵族们的棺材。匈奴单于派栾提云、右骨都侯须卜当的儿子大且渠须卜奢,到边塞迎接。王咸到了单于的王庭,陈述王莽的声威德行,加上王莽又致送栾提咸大量财物,顺势吩咐他改变称号,改匈奴为恭奴,单于为善于,赐予新朝颁发的印信,封骨都侯须卜当为后安公,须卜当之子须卜奢为后安侯。单于栾提咸贪图王莽的财物,所以勉强听从。但攻击掳掠依然如故。
[4]莽意以为制定则天下自平,故锐思于地理,制礼,作乐,讲合《六经》之说。公卿旦入暮出,论议连年不决,不暇省狱讼冤结,民之急务。县宰缺者数年守兼,一切贪残日甚。中郎将、绣衣执法在郡国者,并乘权势,传相举奏。又十一公士分布劝农桑,班时令,按诸章,冠盖相望,交错道路,召会吏民,逮捕证左,郡县赋敛,递相赇赂,白黑纷然,守阙告诉者多。莽自见前颛权以得汉政,故务自揽众事,有司受成苟免。诸宝物名、帑藏、钱谷官皆宦者领之;吏民上封事,宦官、左右开发,尚书不得知,其畏备臣下如此。又好变改制度,政令烦多,当奉行者,辄质问乃以从事,前后相乘,愦耄不渫。莽常御灯火至明,犹不能胜。尚书因是为奸,寝事,上书待报者连年不得去,拘系郡县者逢赦而后出,卫卒不交代者至三岁。谷籴常贵,边兵二十余万人,仰衣食县官;五原、代郡尤被其毒,起为盗贼,数千人为辈,转入旁郡。莽遣捕盗将军孔仁将兵与郡县合击,岁余乃定。
[4]王莽认为制度一经确定,那么天下自然太平,所以精心思考划分地域,制定礼仪,创作乐教,都讲求符合《六经》的说法。公卿大臣早晨上朝,傍晚退朝,议论连年,不能够作出决断,没有时间处理诉讼冤案和百姓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县宰缺额往往好几年都是派人代理,各种贪赃枉法的行径,一天比一天厉害。派驻郡和封国的中郎将、绣衣执法,纷纷利用权势,互相检举弹劾。还有十一公士分布各地,督促农耕和蚕桑,安排每季每月的工作,检查各种规章的实行情况,车水马龙,在路上络绎不绝。召集官民,逮捕取证,郡县官府征收赋税和财物,层层贿赂,是非清浊不分,前往朝廷申诉冤苦的人很多。王莽看到自己从前因专权而取得了汉朝政权,所以总想自己包揽众事,而有关官员只按既定的政令办事,以图能够免除罪责。各宝库、国库和钱粮官,都由宦官管理;官吏和平民的密奏,由宦官和左右随从开拆,尚书不得知道。他提防臣下就是这样。又喜欢改变制度,政令繁多,本来应当由下面奉命执行的,总要考察过问以后才交去办理,以致前面的事情没有完,后面的事情又赶上了,昏乱糊涂,没完没了。王莽时常在灯光下办公,直到天明还没有办完。尚书借此机会舞弊,阻塞下情,奏报后等待回答的人连年无法离去,被关押在郡县监狱里的人要遇到大赦才得出来,京城卫戍士兵不能轮换甚至达到三年之久。谷物常常很贵,边疆的军队二十多万人仰赖官府供应吃穿。五原郡和代郡尤其遭殃,有的人成为盗贼,几千人成群结队,转到邻近各郡。王莽派遣捕盗将军孔仁率领军队会同地方官兵联合进击,经过一年多才平定。
[5]邯郸以北大雨,水出,深者数丈,流杀数千人。
[5]邯郸以北地区降了大雨,地下水涌出,水深的地方有几丈深,冲走淹死几千人。
三年(丙子、16)
三年(丙子,公元16年)
[1]春,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关东尤甚,深者一丈,竹柏或枯。大司空王邑上书,以地震乞骸骨。莽不许,曰:“夫地有动有震,震者有害,动者不害。《春秋》记地震,《易·系》坤动;动静辟翕,万物生焉。”其好自诬饰,皆此类也。
[1]春季,二月乙酉(疑误),发生地震,天降大雪,关东地区尤其厉害,雪深的地方有丈把深,竹子、柏树有的枯死了。大司空王邑上书,以地震为由,请求退休。王莽不准,说:“大地有震有动,震有害而动无害。《春秋》记载地震,《易经·系辞上传》只说地动,动的时候就张开,静的时候就合拢,万物由此发生。”王莽喜爱自我欺骗掩饰,都是此类。
[2]先是,莽以制作未定,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俸禄。夏,五月,莽下书曰:“予遭阳九之厄,百六之会,国用不足,民人骚动,自公卿以下,一月之禄十布二匹,或帛一匹。予每念之,未尝不戚焉。今厄会已度,府帑虽未能充,略颇稍给。其以六月朔庚寅始,赋吏禄皆如制度。”四辅、公卿、大夫、士下至舆、僚,凡十五等。僚禄一岁六十六斛,稍以差称。上至四辅而为万斛云。莽又曰:“古者岁丰穰则充其礼,有灾害则有所损,与百姓同忧喜也。其用上计时通计,天下幸无灾害者,太官膳羞备其品矣;即有灾害,以什率多少而损膳焉。自十一公、六司、六卿以下,各分州郡、国邑保其灾害,亦以十率多少而损其禄。郎、从官、中都官吏食禄都内之委者,以太官膳羞备损而为节。冀上下同心,劝进农业,安元元焉。”莽之制度烦碎如此,课计不可理,吏终不得禄,各因官职为奸,受取赇赂以自共给焉。
[2]从前,王莽以厘订制度未完为由,上自公爵侯爵,下到小吏,全都停发俸禄。夏季,五月,王莽下诏书说:“我遭遇不幸的命运,灾难难避,国家财政开支不足,人民骚动,从公卿以下,一个月的俸禄只有十布二匹,或丝帛一匹。我每想到这件事,没有不忧愁的。现在困难时期已经过去,国库储备虽然还不充足,但已略微宽裕,将从六月朔(初一)庚寅开始,按照制度发给官吏俸禄。”四辅、公卿、大夫、士,下至舆、僚,共十五等。僚的俸禄每年六十六斛,按照等差逐渐上升,到四辅则是一万斛。王莽又下诏:“古时候,年岁丰收则俸禄增加,年岁歉收则俸禄减少,表示官吏与平民同喜同忧。现在,利用年终统计作为统一计算的根据,天下幸而没有灾害的时候,御厨房各种膳食全备。如有灾害,则以十为率,计算数量而减少膳食。十一位公爵、六司、六卿及以下,各分到若干州郡、封国,保护这些地区渡过灾害,也以十为率,计算受灾多少而削减俸禄。从京师仓库的储积粮里面领取俸禄的郎官、侍从官和京师官吏,以太官膳食的齐备或减少作为尺度。希望上下同心同德,鼓励、促进农业生产,安抚善良的老百姓。”王莽的制度如此琐碎,核算课计很难办理,官吏到底还是领不到俸禄,于是纷纷利用自己的职权干坏事,靠收受贿赂来解决自己的费用开支。
[3]戊辰,长平馆西岸崩,壅泾水不流,毁而北行。群臣上寿,以为《河图》所谓“以土填水”,匈双灭亡这祥也。莽乃遣并州牧宋弘、游击都尉任萌等将兵击匈奴,至边止屯。
[3]戊辰(初九),长平馆西岸坍塌,把泾河水流阻塞,河水决口向北流去。群臣向王莽祝贺,认为这就是《河图》所说的“用土去镇服水”,是匈奴灭亡的好兆头。于是王莽派遣并州牧宋弘和游击都尉任萌等人统率军队进击匈奴,到达边境驻扎下来。
[4]秋,七月,辛酉,霸城门灾。
[4]秋季,七月辛酉(疑误),霸城门发生火灾。
[5]戊子晦,日有食之。大赦天下。
[5]戊子晦(疑误)出现日食。大赦天下。
[6]平蛮将军冯茂击句町,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赋敛民财什取五,益州虚耗而不克;征还,下狱死。冬,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广汉、巴、蜀、犍为吏民十万人、转输者合二十万人击之。始至,颇斩首数千;其后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莽征丹、熊,丹、熊愿益调度,必克乃还,复大赋敛。就都大尹冯英不肯给,上言:“自西南夷反叛以来,积且十年,郡县距击不已,续用冯茂,苟施一切之政;道以南,山险高深茂,多驱众远居,费以亿计,吏士罹毒气死者什七。今丹、熊惧于自诡,期会调发诸郡兵谷,复訾民取其什四,空破梁州,功终不遂。宜罢兵屯田,明设购赏。”莽怒,免英官;后颇觉寤,曰:“英亦未可厚非。”复以英为长沙连率。越蛮夷任贵亦杀太守枚根。
[6]平蛮将军冯茂攻打句町,士兵因瘟疫而死亡的有十分之六七,征收百姓财物,十中取五,弄得益州民穷财尽,而战斗却没有取得胜利,王莽把他调回来关进监狱,冯茂死于狱中。冬季,王莽再派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举征发天水、陇西骑兵,广汉、巴郡、蜀郡、犍为等郡官员丁壮十万人,加上负责粮秣运输的共计二十万人,发动攻击。刚到达时,斩杀敌人数千。后来军粮供应不上,士兵饥饿,又染上瘟疫。王莽征召廉丹、史熊回京师。廉丹、史熊要求增加支援,表示一定要战胜句町才班师还朝。于是,捐税更重了。就都大尹冯英不肯给,奏报说:“自从西南夷叛变以来,前后差不多十年了,郡县地方军民进行抗击没有停止过。接着任用冯茂,苟且推行不顾后果的政策。道县以南地区,山势险峻深邃,冯茂把许多百姓赶到远地居住,费用以亿计,官兵遭受毒气而死亡的达到十分之七。现在廉丹和史熊对于自己保证的规定期限感到害怕,限期征集调发各郡的士兵和粮食,又搜索民间财物,拿走了民财的十分之四,弄得梁州地区民穷财尽,战功到底还是不能够完成。应该停止战斗,派军队驻守并开垦耕种田地,公开设置封赏,召诱夷人。”王莽大怒,免掉了冯英的官职。后来有所觉悟,说道:“冯英也不便深加责怪。”又任命冯英作长沙郡连率。越郡蛮夷酋长任贵,也杀害了太守枚根。
[7]翟义党王孙庆捕得,莽使太医、尚方与巧屠共刳剥之,量度五臧,以竹筵导其脉,知所终始,云可以治病。
[7]翟义的党羽王孙庆被捉,王莽命太医、药剂师和高明的屠手一道解剖他,测量五脏,用竹签贯通他的经脉,弄清来龙去脉,说是可以用来治疗疾病。
[8]是岁,遣大使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戊己校尉郭钦出西域;诸国皆郊迎,送兵谷。骏欲袭击之,焉耆诈降而聚兵自备,骏等将莎车、龟兹兵七千余人分为数部,命郭钦及佐帅何封别将居后。骏等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骏,及姑墨、封犁、危须国兵为反间,还共袭骏,皆杀之。钦后至焉耆,焉耆兵未还,钦袭击,杀其老弱,从车师还入塞。莽拜钦为填外将军,封胡子;何封为集胡男。李崇收余士,还保龟兹。及莽败,崇没,西域遂绝。
[8]本年,新朝派特使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和戊已校尉郭钦出使西域,各国都到郊外迎接并供应民夫和粮秣。王骏想要袭击他们,焉耆假装投降,却秘密集结部队防备。王骏等率领莎车、龟兹的军队七千余人分作数队,命令郭钦和佐帅何封另率一支军队作为后卫。王骏等进入焉耆,焉耆伏兵突起,拦截袭击王骏。而姑墨、封犁、危须等国军队叛变,回兵同向王骏等发动攻击,把王骏等人全部斩杀。郭钦稍后抵达焉耆,焉耆军队还没有返回,郭钦发动袭击,屠杀老弱,取道车师入塞回国。王莽任命郭钦当填外将军,封为胡子,封何封为集胡男。李崇收集残余部队,退保龟兹。等到王莽败亡,李崇去世,西域于是跟中国隔绝。
四年(丁丑、17)
四年(丁丑,公元17年)
[1]夏,六月,莽更授诸侯王茅土于明堂;亲设文石之平,陈菁茅四色之土,告于岱宗、泰社、后土、先祖、先妣以班授之。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实吝啬,托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赋茅土,用慰喜封者。
[1]夏季六月间,王莽重新在明堂把象征封国的茅草与泥土授予诸侯王,亲自设置有文采的石制几案,陈列菁茅和四色泥土,祭告泰山、国家宗社、后土和先代的祖父祖母,然后进行封授。王莽喜好说空话,羡慕古代的制度,多给人赐封爵位,为人却实在吝啬小气,托辞土地规划没有确定,所以权且先授予象征封国的茅土,用来安慰喜欢封爵的人。
[2]秋,八月,莽亲之南郊,铸作威斗,以五石铜为之,若北斗,长二尺五寸,欲以厌胜众兵。既成,令司命负之,莽出在前,入在御旁。
[2]秋季八月,王莽亲自到京师南郊,铸作威斗。威斗是用铜掺进五色石子铸成的,形状象北斗,长二尺五寸,想要以此来诅咒战胜各地兵马。威斗铸成了,让司命扛着它,王莽外出置于前头,王莽进宫就放在旁边。
[3]莽置羲和命士,以督五均、六管。郡有数人,皆用富贾为之,乘传求利,交错天下;因与郡县通奸,多张空簿,府藏不实,百姓愈病。是岁,莽复下诏申明六管,每一管为设科条防禁,犯者罪至死。奸民猾吏并侵,众庶各不安生,又一切调上公以下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三千六百,天下愈愁。纳言冯常以六管谏,莽大怒,免常官。法令烦苛,民摇手触禁,不得耕桑,徭役烦剧,而枯旱、蝗虫相因,狱讼不决。吏用苛暴立威,旁缘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能自别,贫者无以自存,于是并起为盗贼,依阻山泽,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广。临淮瓜田仪依阻会稽长州;琅邪吕母聚党数千人,杀海曲宰,入海中为盗,其众浸多,至万数。荆州饥馑,民众入野泽,掘凫茈而食之,更相侵夺。新市人王匡、王凤为平理诤讼,遂推为渠帅,众数百人。于是诸亡命者南阳马武、颍川王常、成丹等,皆往从之;共攻离乡聚,臧于绿林山中,数月间至七八千人。又有南郡张霸、江夏羊牧等与王匡俱起,众皆万人。莽遣使者即赦盗贼,还言:“盗贼解辄复合。问其故,皆曰:‘愁法禁烦苛,不得举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给贡税;闭门自守,又坐邻伍铸钱挟铜,奸吏因以愁民。’民穷,悉起为盗贼。”莽大怒,免之。其或顺指言“民骄黠当诛”及言“时运适然,且灭不久”,莽说,辄迁官。
[3]王莽设置羲和命士,督促实行管理财政的五均、六管制度。每郡有几个名额,都由富豪、大商人担任。这些官员乘坐驿车,谋求奸利,往来全国。乘机与郡县官吏勾结,设立假帐。国库未能充实,而百姓更加穷苦。本年,王莽再下诏,重申肯定六管。每一项管理制度下达,总要为它设置条规禁令,违犯的人罪重的甚至处死。奸猾之徒与贪官污吏同时侵害百姓,百姓不得平安。此外,上公及以下有奴婢的人一律交税金,每一奴婢要缴纳三千六百钱,天下愈发愁苦。纳言冯常就六管制度进行规劝,王莽大怒,把冯常免职。新朝的法令,琐碎苛刻,百姓动辄触犯禁网,农民没有时间耕田种桑,徭役繁重。而旱灾、蝗虫灾接连发生,诉讼和监狱中在押的囚犯长久不能结案。官吏用残暴的手段建立威严,利用王莽的禁令侵占民间财产。富人不能保护自己的财产,穷人不能活命。于是,无论贫富都当起强盗。他们依靠高山大泽的险阻,官吏无法制服,只好蒙蔽上级,以致盗贼渐渐地越来越多。临淮瓜田仪盘据会稽郡长州,琅邪吕母聚集党羽几千人,诛杀海曲县宰,乘船入海,当起海盗,人数越来越多,有一万左右。荆州发生大饥馑,百姓逃入山野沼泽,挖掘荸荠而食,互相攻击争夺。新市人王匡、王凤出面为大家评理,排解纠纷,于是被推做首领,拥有数百人。这时亡命客南阳马武、颍川王常、成丹等,都来投奔。他们一同攻击距城市较远的村落,藏在绿林山中,数月之间,集结到七八千人。又有南郡张霸、江夏羊牧等,与王匡同时崛起,都有一万人之众。王莽派出使者,到当地赦免这些强盗。使者回京之后,奏称:“强盗们解散之后,不久就又聚合,问他们原因,都说:‘忧愁法令既多又苛刻,动辄犯法。努力劳动所得到的报酬,还不够缴纳捐税。就是闭门自守,又往往因邻居私自铸钱或携带铜,要连坐入狱,贪官污吏,逼人欲死。’百姓走投无路,便都起来做盗贼。”王莽大怒,免其官职。有人顺着王莽的意思,说:“小民猖狂刁猾,应该诛杀。”或者说:“这只是偶然的时运,不久将会消灭。”王莽高兴,便升其官职。
五年(戊寅、18)
五年(戊寅,公元18年)
[1]春,正月,朔,北军南门灾。
[1]春季,正月初一,北军南营门失火。
[2]以大司马司允费兴为荆州牧;见,问到部方略,兴对曰:“荆、扬之民,率依阻山泽,以渔采为业。间者国张六管,税山泽,妨夺民之利,连年久旱,百姓饥穷,故为盗贼。兴到部,欲令明晓告盗贼归田里,假贷犁牛、种食,阔其租赋,冀可以解释安集。”莽怒,免兴官。
[2]王莽任命大司马司允费兴作荆州牧,接见并询问他到任后的施政方案,费兴回答说:“荆州、扬州的百姓大都依靠山林湖沼,以捕捞、樵采为业。前一段时间,国家推行六管制度,征收山林湖沼税,损害、剥夺了百姓的利益,加上连年久旱,百姓饥饿穷困,所以沦为盗贼。我到任后,想要明令晓喻盗贼返回家园,贷放农具、耕牛、种子、粮食,减免他们的赋税,希望可以解散、安抚他们。”王莽大怒,免掉了费兴的官职。
[3]天下吏以不得俸禄,并为奸利,郡尹、县宰家累千金。莽乃考始建国二年胡虏猾夏以来诸军吏及缘边吏大夫以上为奸利增产致富者,收其家所有财产五分之四以助边急。公府士驰传天下,考覆贪饕,开吏告其将、奴婢告其主,冀以禁奸,而奸愈甚。
[3]全国的官吏因为得不到俸禄,纷纷去牟取非法利益,郡尹、县宰家里积累上千斤黄金。王莽于是检查始建国二年匈奴扰乱中国以来,所有军官和边境官吏大夫以上牟取非法利益增加产业发了财的,没收他们家中所有财产的五分之四,用来资助边防急需。各公府官吏乘坐驿站快车跑遍全国,审查贪污案件,动员官吏告发他们的上级,奴婢告发他们的主人,希望用这样的办法来禁止奸邪,可是奸邪却越加厉害。
[4]莽孙功崇公宗坐自画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三印,发觉,自杀。宗姊妨为卫将军王兴夫人,坐祝诅姑,杀婢以绝口,与兴皆自杀。
[4]王莽的孙子功崇公王宗由于给自己画了一幅像,穿着天子的衣服,戴着天子的冠冕,刻了三枚印章,被发觉,王宗自杀。王宗的姐姐王妨是卫将军王兴的夫人,被指控祈祷鬼神给她婆母降灾祸,为了灭口而杀死婢女,与王兴都自杀了。
[5]是岁,扬雄卒。初,成帝之世,雄为郎,给事黄门,与莽及刘秀并列;哀帝之初,又与董贤同官。莽、贤为三公,权倾人主,所荐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徒官。及莽篡位,雄以耆老久次,转为大夫。恬于势利,好古乐道,欲以文章成名于后世,乃作《太玄》以综天、地、人之道;又见诸子各以其智舛驰,大抵诋訾圣人,即为怪迂、析辩诡辞以挠世事,虽小辩,终破大道而惑众,使溺于所闻而不自知其非也,故人时有问雄者,常用法应之,号曰《法言》。用心于内,不求于外,于时人皆忽之;唯刘秀及范逡敬焉,而桓谭以为绝伦,巨鹿侯芭师事焉。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闻雄死,谓桓谭曰:“子常称扬雄书,岂能传于后世乎?”谭曰:“必传,顾君与谭不及见也。凡人贱近而贵远,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昔老聃著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仪,非礼学,然后好之者尚以为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今扬子之书文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则必度越诸子矣!”
[5]本年,杨雄去世。最初,汉成帝刘骜时,杨雄当郎官,在黄门服务,与王莽、刘秀一起当官。哀帝刘欣初年,又与董贤同官。王莽、董贤后来当了三公高官,权力超越皇帝,所推荐保举的人,没有不升迁的。可是,杨雄经历了三代皇帝,仍是原官。到王莽篡夺皇位,杨雄才以受尊敬的老前辈的资格,擢升为大夫。杨雄对势利看得很淡,爱好古代的典章制度,喜欢儒家学派的道理,打算用文章使自己留名于后代,于是撰写《太玄》一书,讨论天地人三方面的综合关系。杨雄看到其他学派的学说,各用智慧的语言,与儒家背道而驰,大多诋毁訾骂儒家学派的圣人,荒唐怪异,巧言诡辩,以扰乱时政。虽然都是小节小目,但最终破坏儒家学派的大道理而迷惑众人,使众人信奉他们,却不知道错误何在。所以当时常常有人向杨雄提出问题,杨雄总是用合乎礼法的言论回答,收集成书,称为《法言》。只求内省,不向外宣扬,因而当时人都忽略了杨雄。而只有刘秀与范逡尊敬他,而桓谭则认为他无以伦比,巨鹿人侯芭拜他为师。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听说杨雄去世,问桓谭说:“您常称道杨雄的著作,难道能留传后世吗?”桓谭回答:“一定能留传,只是您与我都看不到了。大凡人之常情,对眼前的看得轻贱,而把遥远的看得贵重。大家亲眼看到杨雄的俸禄、地位、容貌,没有一项动人之处,所以瞧不起他的著作。从前,李耳把他的虚无思想写成文章两篇,贬低仁义,抨击礼学,然而后来喜欢它的人,还认为它的价值超过儒家的《五经》,从汉文帝、汉景帝等君王到司马迁,都有这种言论。而今杨雄著作的文字含义十分深刻,而所发议论又不违背儒家学派的圣人,那么将来一定会超越诸子了!”
[6]琅邪樊崇起兵于莒,众百余人,转入太山。群盗以崇勇猛,皆附之,一岁间至万余人。崇 同郡人逄安、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各起兵,合数万人,复引从崇;共还攻莒,不能下,转掠青、徐间。又有东海刀子都,亦起兵钞击徐、兖。莽遣使者发郡国兵击之,不能克。[6]琅邪樊崇 在莒城聚众起兵,有一百多人,辗转进入泰山。盗贼们因樊崇勇猛,纷纷归附。一年之间,集结到一万余人。樊崇的同郡人逄安,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也分别起兵,总共有数万人之多,又带着部下跟随樊崇 ,并一同回军进攻莒城,未能攻下。他们就在青州、徐州一带流窜,抢掠。又有东海人刁子都,也起兵,在徐州、兖州一带抢劫掠夺。王莽派遣使者征调各郡、各封国军队进击,未能取胜。
[7]乌累单于死,弟左贤王舆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单于。舆既立,贪利赏赐,遗大且渠奢与伊墨居次云女弟之子醯椟王俱奉献至长安。莽遣和亲侯歙与奢等俱至制虏塞下,与云及须卜当会;因以兵迫胁云、当,将至长安。云、当小男从塞下得脱,归匈奴。当至长安,莽拜为须卜单于,欲出大兵以辅立之,兵调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并入北边为寇。
[7]匈奴乌累若单于栾提咸去世,他的弟弟左贤王栾提舆继位,为呼都而尸道皋若单于。栾提舆继位后,贪图赏赐,派大且渠奢与伊墨居次栾提云的妹妹的儿子醯椟王,同到长安进贡。王莽派和亲侯王歙与奢等一同到制虏塞下,与栾提云、须卜当会面。并趁机用兵逼迫、威胁栾提云、须卜当,送至长安。二人的小儿子从塞下得以逃脱,回归匈奴。须卜当到长安,王莽封他须卜单于,打算出动大军,帮助他在匈奴即位,然而大军一时无法集结。而匈奴对新朝更加恼怒,纷纷侵入北方边境掳掠抢劫。
六年(己卯、19)
六年(己卯,公元19年)
[1]春,莽见盗贼多,乃令太史推三万六千岁历纪,六岁一改元,布 天下;下书自言“己当如黄帝仙升天”,欲以诳耀百姓,销解盗贼。众皆笑之。
[1]春季,王莽发现
全国盗贼很多,于是命令太史推算出三万六千年的日历。下令每隔六年改换一次年号,布告天下。又下诏书:“我会跟黄帝一样成仙升天”想以此对百姓欺骗和夸耀,使盗贼瓦解。众人都觉得可笑。
[2]初献《亲乐》于明堂、太庙。
[2]王莽第一次把《新乐》呈献于明堂、太庙。
[3]更始将军兼丹击益州,不能克。益州夷栋蚕、若豆等起兵杀郡守;越夷人大牟亦叛,杀略吏人。莽召丹还,更遣大司马护军郭兴、庸部牧李击蛮夷若豆等、太傅羲叔士孙喜清洁江湖之盗贼。而匈奴寇边甚,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猪突、勇,以为锐卒。一切税天下吏民,訾三十取一,缣帛皆输长安。令公卿以下至郡县黄绶皆保养军马,多少各以秩为差;吏尽复以与民。又博募有奇技术可以攻匈奴者,将待以不次之位,言便宜者以万数:或言能渡水不用舟楫,连马接骑,济百万师;或言不持斗粮,服食药物,三军不饥;或言能飞,一日千里,可窥匈奴;莽辄试之,取大鸟翮为两翼,头与身皆著毛,通引环纽,飞数百步堕。莽知其不可用,敬欲获其名,皆拜为理军,赐以车马,待发。
[3]更始将军廉丹攻打益州郡,不能取胜。益州郡夷人栋蚕、若豆等起兵,击杀郡守。越郡夷人大牟也叛变了,屠杀官吏平民,并侵占他们的财产。王莽召廉丹回来,改派大司马护军郭兴、庸部牧李去攻打蛮夷若豆等部落,派太傅羲叔士孙喜去平定江湖的盗贼。同时匈奴侵犯边境很厉害,王莽便大规模招集全国的壮丁以及死刑罪犯和官吏、平民的家奴,起名叫猪突、勇,把他们作为精锐的士兵。向全国一切官吏和平民征税,抽取财产三十分之一,绸绢都运送到长安。命令公卿及以下直到郡县佩带黄色绶带的官吏都要保养军马,马匹的多少根据各人的官秩规定等级,而官吏都把这个负担转嫁给老百姓。又广泛招集有奇巧技术可以用来攻打匈奴的人才,打算越级提升他们。于是上言建议者有万人左右,有的说能够不用舟船桨楫渡过江河,连接马匹,可以渡过百万军队;有的说不要携带一斗粮食,只要服食药物,军队可以不饥饿;还有的说能够飞行,一天飞行一千里,可以去侦察匈奴。王莽就进行试验,那个人拿大鸟的羽毛做成两扇翅膀,头上和身上都附上羽毛,翅膀用扣环纽带操纵,飞行几百步就掉下来了。王莽知道他们不能起作用,但硬要博取珍惜人才的名声,将他们都任命作理军,赏赐车马,等侍出发。
初,莽之欲诱迎须卜当也,大司马严尤谏曰:“当在匈奴右部,兵不侵边,单于动静辄语中国,此方面之大助也。于今迎当置长安稿街,一胡人耳,不如在匈奴有益。”莽不听。既 得当,欲遣尤与廉丹击匈奴,皆赐姓徵氏,号二徵将军,令诛单于舆而立当代之。出车城西横厩,未发。尤素有智略,非莽攻伐四夷,数谏不从;及当出,廷议,尤固言“匈奴可且以为后,先忧山东盗贼。”莽大怒,策免尤。
最初,王莽想要引诱须卜当,大司马严尤规劝道:“须卜当在匈奴右部,他的军队没有侵犯过边境,总是把单于的消息告诉我们,这是一个方面的巨大帮助。现在迎接须卜当并安置到长安槁街,就不过是一个胡人罢了,不如让他留 在匈奴有益。”王莽没有听从。已经把须卜当弄来了,想要派遣严尤和廉丹攻打匈奴,都给赐姓征氏,称为二征将军,命令他们诛杀单于栾提舆而立须卜当去代替他。兵车出发到长安城西马圈,没有起行。严尤一向具有智谋和才干,反对王莽攻打四方蛮夷各族,屡次规劝王莽而没有被听从。等到将要出兵时,朝廷进行讨论,严尤坚决说:“匈奴可以权且放在后面,首先要忧虑山东地区的盗贼。”王莽怒火万丈,下策书把严尤免职。
[4]大司空议曹史代郡范升奏记王邑曰:“升闻子以人不间于其父母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为忠。今众人咸称朝圣,皆曰公明;盖明者无不见,圣者无不闻。今天下之事,昭昭于日月,震震于雷霆,而朝云不见,公云不闻,则元元焉所呼天!公以为是而不言,则过小矣;知而从令,则过大矣;二者于公无可以免,宜乎天下归怨于公矣。朝以远者不服为至念,升以近者不悦为重忧。今动与时戾,事与道反,驰骛覆车之辙,踵循败事之后,后出益可怪,晚发愈可惧耳。方春岁首而动发远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价腾跃,斛至数千,吏民陷于汤火之中,非国家之民也。如此,则胡、貊守阙,青、徐之寇在于帷帐矣。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县,免元元之急;不可书传,愿蒙引见,极陈所坏。”邑不听。
[4]大司空议曹史代郡人范升向大司空王邑提出签呈:“我听说,作儿子的,不离间父母之间的感情,才称为孝子;作臣子的,不诋毁君王,才称为忠臣。而今,大家异口同声,歌 颂皇上神圣,赞扬阁下英明。然而,英明的意思是无所不见,神圣的意思是无所不闻。而今天下的大事,比日月在天上还要明显,比雷霆万钧还要震撼。然而,皇上说没看见,阁下说听不到。那么善良的百姓,去哪里呼唤苍天?阁下误认为措施是对的而不开口,这样过失还小;认为是错的而奉命执行,那么过失就大了。两者之中,你一定居于一项,就怪不得天下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到您身上。皇上认为远方不服从是最大的忧虑,我却认为国内百姓的不满才值得特别担心。现在的举动不合时宜,所决定的事跟常理相反。在翻车的道路上奔驰,在失败的轨迹上步步跟进,往后降临的灾祸将更加可怪,爆发得越晚就越是可怕。而今,正逢一年开始的春季,却征调壮丁到远方服役,粗劣的饭菜都不够吃,田地荒芜,无人耕种,粮谷价格猛涨,一斛竟高达数千钱,官吏和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将不再做国家的人民。不久,胡人、貊人就要来把守宫阙,而青州、徐州的强盗匪徒就要进入帷帐了。我有一番话,可以解除天下倒悬的痛苦,免除民众的窘迫,不可以用文字表达,请求引见,愿毫无保留地陈述我心中的想法。”王邑不予理会。
[5]翼平连率田况奏郡县訾民不实,莽复三十取一;以况忠言忧国,进爵为伯,赐钱二百万,众庶皆詈之。青、徐民多弃乡里流亡,老弱死道路,壮者入贼中。
[5]翼平郡连率田况奏报,郡县对民间财产估计不实,王莽按三十分之一又征税一次。他认为田况说话忠实,关心国家,把他的爵位提升为伯爵,赏赐钱二百万。广大民众都咒骂田况。青州和徐州很多百姓抛弃家园流亡,老弱者死于路上,强壮者加入盗贼。
[6]夙夜连率韩博上言:“有奇士,长丈,大十围,来至臣府,欲奋击胡虏,自谓巨毋霸,出于蓬莱东南五城西北昭如海濒,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即日以大车四马,建虎旗,载霸诣阙。霸卧则枕鼓,以铁箸食,此皇天所以辅新室也!愿陛下作大甲、高车、贲·育之衣,遣大将一人与虎贲百人迎之于道,京师门户不容者,开高大之,以示百蛮,镇安天下。”博意欲以风莽;莽闻,恶之,留霸在所新丰,更其姓曰巨母氏,谓因文母太后而霸王符也。征博,下狱,以非所宜言,弃市。
[6]夙夜连率韩博奏报说:“有个奇士,身高一丈,体大十围,来到我的府中,说想要奋力去攻打匈奴。自称名叫巨毋霸,生长在蓬莱东南五城西北的昭如海边,小车装不下,三匹马拖不动。我当天用大车套四马,竖立虎旗,装载巨毋霸前来京城。巨毋霸睡觉就枕在鼓上,用铁筷子吃饭,这是上天派来辅佐新朝的!希望陛下准备一领特大的铠甲,一辆高车,一套古代勇士孟贲、夏育穿的衣服,派遣大将一人和虎贲武士一百人到路上来迎接他。京师的门户不能够容纳他的,把它们开高些、开大些。以此向各蛮族显示,可以镇慑安定天下。”韩博是想以此来讥讽王莽。王莽听到了,痛恨韩博,让巨毋霸留在他所到达的新丰县,更改他的姓氏为巨母,意思是说,因文母太后而出现此人,这是使自己成为霸王的符命。征召韩博,关进监狱,以出言不当为由,将其处死。
[7]关东饥旱连年,刁子都等党众多,至六七万。
[7]函谷关以东连年饥馑、大旱,刁子都等党羽部众渐多,达六七万人。
地皇元年(庚辰、20)
地皇元年(庚辰,公元20年)
[1]春,正月,乙未,赦天下;改元曰地皇,从三万六千岁历号也。
[1]春季,正月乙未(疑误),大赦天下,根据三万六千年日历,改年号为“地皇”。
[2]莽下书曰:“方出军行师,敢有趋欢犯法者辄论斩,毋须时!”于是春、夏斩人都市,百姓震惧,道路以目。
[2]王莽下文告说:“正当出兵行军的时候,敢有奔跑吵闹触犯法律的,就判处杀头,不要等到行刑季节!”于是春季、夏季都在都市里杀人,百姓震恐,路上相见只有以目示意,不敢交谈。
[3]莽见四方盗贼多,复欲厌之,又下书曰:“予之皇初祖考黄帝定天下,将兵为大将军,内设大将,外置大司马五人,大将军至士吏凡七十三万八千九百人,士千三百五十万人。予受符命之文,稽前人,将条备焉。”于是置前、后、左、右、中大司马之位,赐诸州牧至县宰皆有大将军、偏、裨、校尉之号焉 。乘传使者经历郡国,日且十辈,仓无见谷以给;传车马不能足,赋取道中车马,取办于民。
[3]王莽看见四方盗贼很多,又想进行压制,再次下文告说:“我的皇初祖黄帝平定天下,自己统率军队担任大将军,内设大将,外设大司马五人,从大将军至士官共七十三万八千九百人,兵士一千三百五十万人。我接受符命的文辞,取法古人,将一一设置起来。”于是设置前大司马、后大司马、左大司马、右大司马、中大司马的职位,各州牧至县宰都赐予大将军、偏将军、裨将军、校尉的称号。乘坐驿站传车的使者经过各郡国,每天将近十批,仓库里没有现存的粮食供给,驾传车的马匹不够,就取于民间,征用路上的车马。
[4]秋,七月,大风毁王路堂。莽下书曰:“乃壬午时,有烈风雷雨发屋折木之变,予甚恐焉;伏念一旬,迷乃解矣。昔符命立安为新迁王,临国洛阳,为统义阳王,议者皆曰:‘临国洛阳为统,谓据土中为新室统也,宜为皇太子。’自此后,临久病,虽瘳不平。临有兄而称太子,名不正。惟即位以来,阴阳未和,谷稼鲜耗,蛮夷猾夏,寇贼奸宄,人民征营,无所错手足。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其立安为新迁王,临为统义阳王。”
[4]秋季,七月,大风损毁了王路堂。王莽下文告说:“壬午(疑误)傍晚时,发生了暴风大雷雨毁坏房屋、摧折树木的变故,我对此非常恐惧。考虑十天,才解除了迷惑。从前符命文辞说要立王安为新迁王,让王临在洛阳建国,为统义阳王,大家都说:‘王临在洛阳建国为统义阳王,是说他据有全国的中心,是新朝的继承者,应当作皇太子。’从此以后,王临久病,后来虽然痊愈,但没有完全康复。王临有哥哥而称皇太子,名分不正。我登上皇位以来,阴阳不和,粮食减少,蛮族扰乱中国,盗贼奸邪捣乱,人民惶恐不安,不知道怎么办。深深地思考这些罪责,是由于名分不正。应当立王安为新迁王,立王临为统义阳王。”
[5]莽又下书曰:“宝黄厮赤。其令郎从官皆衣绛。”
[5]王莽又下文告说:“黄色宝贵,红色轻贱,应当让郎官、侍从官都穿着深红色的衣服。”
[6]望气为数者多言有土功象;九月,甲申,莽起九庙于长安城南,黄帝庙方四十丈,高十七丈,余庙半之,制度甚盛。博征天下工匠及吏民以义入钱谷助作者,骆驿道路;穷极百工之巧;功费数百余万,卒徒死者万数。
[6]很多观察云气的人都说出现了大兴土木的征象;九月甲申(疑误),王莽在长安城南兴建皇家九座祭庙。其中黄帝庙东西南北四方各长四十丈,高十七丈,其它祭庙只有黄帝庙的一半,规模十分宏伟。广泛征召全国工匠及捐助钱粮者,人马粮草在道路上络绎不断。九庙的设计与施工,都极尽各种工匠的持巧。支出数百万钱,而役夫丧生的有一万人左右。
[7]是月,大雨六十余日。
[7]从本月开始,倾盆大雨下了六十余日。
[8]钜鹿男子马适求等谋举燕、赵兵以诛莽。大司空士王丹发觉,以闻。莽遣三公大夫逮治党与,连及郡国豪杰数千人,皆诛死。封丹为辅国侯。
[8]钜鹿郡男子马适求等人策划发动燕、赵等地的兵马来讨伐王莽,大司空的属吏王丹发觉后,将此事奏报。王莽派遣三公大夫去逮捕审讯马适求的党羽,牵连到各郡、各封国才能出众的人士几千人,都被处死。赐封王丹为辅国侯。
[9]莽以私铸钱死及非沮宝货投四裔,犯法者多,不可胜行;乃更轻其法,私铸作泉布者与妻子没入为官奴婢,吏及比伍知而不举告,与同罪;非沮宝货,民罚作一岁,吏免官。
[9]王莽规定:凡是私自铸钱的处死;抨击败坏宝货的一律流放到四方遥远荒凉的地方。可是犯法的太多,多到无法执行。于是,把处罚减轻,私自铸钱的连同妻子儿女被收为官府的奴婢,官吏和邻居知道而不检举告发的同罪。散布谣言破坏钱币信誉的,平民罚做苦工一年,官吏免职。
[10]太傅平晏死;以予虞唐尊为太傅。尊曰:“国虚民贫,咎在奢泰。”乃身短衣小袖,乘牝马、柴车,藉稿,以瓦器饮食,又以历遗公卿。出,见男女不异路者,尊自下车,以象刑赭幡污染其衣。莽闻而说之,下诏申敕公卿:“思与厥齐;”封尊为平化侯。
[10]太傅平晏去世,任命予虞唐尊作太傅。唐尊说:“国家空虚,人民贫困,灾祸的根源在于奢侈过度。”于是身穿小袖短衣,乘坐母马拉的简陋车子,坐卧时用禾秆作衬垫,用瓦器作餐具,并将这些东西一一分赠给公卿。外出时,看到不分开走路的男女,唐尊自己下车,采用象征性的刑罚,拿红土水浸过的旗幡污染他们的衣服。王莽听到了,赞赏他的作法,下诏书告诫公卿:“希望你们同他一样。”赐封唐尊为平化侯。
[11]汝南邪恽明天文历数,以为汉必再受命,上书说莽曰:“上天垂戒,欲悟陛下,令就臣位。取之以天,还之以天,可谓知命矣!”莽大怒,系恽诏狱,逾冬,会赦得出。
[11]汝南人郅恽深明天文星象与历法,认为汉王朝一定复兴,上书劝说王莽:“上天所以发生异象,是在想使陛下觉悟,使你回到臣僚的位置上。取之于天,应该交还给天,才算是知道天命。”王莽大怒,逮捕郅恽,下入诏狱,过了冬天,逢到赦免,才从狱中出来。
二年(辛巳、21)
二年(辛巳,公元21年)
[1]春,正月,莽妻死,谥曰孝睦皇后。初,莽妻以莽数杀其子,涕泣失明;莽令太子临居中养焉。莽妻旁侍者原碧,莽幸之,临亦通焉;恐事泄,谋共杀莽。临妻,国师公女,能为星,语临宫中且有白衣会,临喜,以为所谋且成;后贬为统义阳王,出在外第,愈忧恐。会莽妻病困,临予书曰:“上于子孙至严,前长孙、中孙年俱三十而死。今臣临复适三十,诚恐一旦不保中室,则不知死命所在!”莽候妻疾,见其书,大怒,疑临有恶意,不令得会丧。既葬,收原碧等考问,具服奸、谋杀状。莽欲秘之,使杀案事使者司命从事,埋狱中,家不知所在。赐临药;临不肯饮,自刺死。又诏国师公:“临本不知星,事从起。”亦自杀。
[1]春季,正月,王莽的妻子去世,谥号为孝睦皇后。当初,王莽的妻子由于王莽几次杀死了她的儿子,器瞎了眼睛。王莽让太子王临住在宫中照顾她。王莽奸淫了妻子身边的侍女原碧,后来王临也跟她通奸,恐怕事情泄漏,两个人便计划一同杀死王莽。王临的妻子刘,是国师公的女儿,会观察星象,告诉王临宫中将会有白衣之会。王临喜悦,以为自己计划的事会成功。后来被贬降作统义阳王,又被打发到外面的宅第居住,更加忧虑恐惧。当王莽的妻子病得厉害的时候,王临给她一封信说:“皇上对于子孙极为严厉,从前我的哥哥长孙和仲孙都是三十岁的年纪就死了。现在我又刚好三十岁,恐怕一旦母后有什么不幸,我就不知道会死在哪里!”王莽来探望妻子的病情,看见了那封信,大怒,怀疑王临有恶意,不让他参加丧礼。安葬结束逮捕原碧等审问,原碧完全承认了通奸、谋杀等情况。王莽想要掩盖这件事,派人杀死了奉命办案的司命及属官,尸体埋在狱中,死者家里都不知所在。赐给王临毒药,王临不肯喝,自杀而亡。王莽又命令国师公说:“王临本来不懂得星象,事情是从刘发端的。”刘也自杀了。
[2]是月,新迁王安病死。初,莽为侯就国时,幸侍者增秩、怀能,生子兴、匡,皆留新都国,以其不明故也。及安死,莽乃以王车遣使者迎兴、匡,封兴为功公,匡为功建公。
[2]本月,新迁王王安病故。当初,王莽为列侯去到封国的时候,宠爱侍女增秩、怀能,生下儿子王兴、王匡,都留在新都国,这是因为他们身份不明的缘故。等到王安死了,王莽才派遣使者用王车把王兴、王匡接来,封王兴为功公,王匡为功建公。
[3]卜者王况谓魏成大尹李焉曰:“汉家当复兴,李氏为辅。”因为焉作谶书,合十余万言。事发,莽皆杀之。
[3]占卦先生王况对魏成大尹李焉说:“汉会复兴,姓李的人将当辅佐大臣。”遂替李焉编写谶书共有十多万字。事情败露,王莽把二人都杀了。
[4]莽遣太师羲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将兵击青、徐贼,国师和仲曹放助郭兴击句町,皆不能克。军师放纵,百姓重困。
[4]王莽派遣太师羲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率领军队攻打青州和徐州的盗贼,国师和仲曹放帮助郭兴攻击句町,都不能够取胜。军队胡作非为,百姓更加困苦。
[5]莽又转天下谷帛诣西河、五原、朔方、渔阳,每一郡以百万数,欲以击匈奴。须卜当病死,莽以庶女妻其子后安公奢,所以尊宠之甚厚,终欲为出兵立之者。会莽败,云、奢亦死。
[5]王莽又转运全国的粮食、丝帛前往西河郡、五原郡、朔方郡和渔阳郡,每一郡以百万计,想要用去攻打匈奴。这时须卜当因病去世,王莽把他的庶女嫁给须卜当的儿子后安公须卜奢,因为最终要用武力送他回匈奴即位,所以对他尊荣宠爱都很深厚。当王莽败亡的时候,栾提云、须卜奢也在中原去世。
[6]秋,陨霜杀菽,关东大饥,蝗。
[6]秋季,严霜伤害豆类庄稼,函谷关以东发生大饥馑,蝗虫成灾。
[7]莽既轻私铸钱之法,犯者愈众,及伍人相坐,没入为官奴婢;其男子槛车,女子步,以铁琐琅当其颈,传诣钟官以十万数。到者易其夫妇。愁苦死者什六七。
[7]王莽减轻私自铸钱的处罚后,犯法的就更多了,加上邻居连坐,都被收作官府的奴婢。其中男子坐囚车,妇女步行,用铁锁链套住他们的脖子,前往铸钱的官府,以十万计。到达后拆散夫妻,另行改配,愁苦而死的十有六七。
[8]上谷储夏自请说瓜田仪降之;仪未出而死。莽求其尸葬之,为起冢、祠室,谥曰瓜宁殇男。
[8]上谷人储夏自动请求去劝说瓜田仪归降。瓜田仪还没有出发就死了。王莽要来他的尸体进行安葬,给他修建坟墓和祠庙,赐谥号瓜宁殇男。
[9]闰月,丙辰,大赦。
[9]闰八月,丙辰(二十七日),大赦天下。
[10]郎阳成献符命,言继立民母;又曰:“黄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莽于是遣中散大夫、谒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博采乡里所高有淑女者上名。
[10]郎官阳成进献符命,说应当再立皇后,又说:“黄帝靠着一百二十个女子成了神仙。”王莽于是派遣中散大夫和谒者各四十五人分别巡视全国,广泛选取被邻里所推崇的有淑女的人家,送上名册。
[11]莽恶汉高庙神灵,遣虎贲武士入高庙,四面提击,斧坏户牖,桃汤、赭鞭鞭洒屋壁,令轻车校尉居其中。
[11]王莽对汉高祖刘邦祭庙的神灵深为厌恶,派虎贲武士到刘邦祭庙,用武器四面掷击,用斧子砍坏门窗,用桃木汤浇洒墙壁,用土红色鞭子抽打墙壁,让轻车较尉住在里面。
[12]是岁,南郡秦丰聚众且万人;平原女子迟昭平亦聚数千人在河阻中。莽召问群臣禽贼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尸,命在漏刻。”故左将军公孙禄徵来与议,禄曰:“太史令宗宣,典星历,候气变,以凶为吉,乱天文,误朝廷;太傅平化侯尊,饰虚伪以偷名位,贼夫人之子;国师嘉信公秀,颠倒《五经》,毁师法,令学士疑惑;明学男张邯、地理侯孙阳,造井田,使民弃土业;羲和鲁匡,设六管以穷工商;说符侯崔发,阿谀取容,令下情不上通;宜诛此数子以慰天下!”又言:“匈奴不可攻,当与和亲。臣恐新室 忧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莽怒,使虎贲扶禄出,然颇采其言,左迁鲁匡为五原卒正,以百姓怨诽故也;六管非匡所独造,莽厌众意而出之。
[12]这一年,南郡人秦丰聚集部众将近一万人。平原郡女子迟昭平也在黄河之畔的险要地区聚集了几千人。王莽召集群臣询问捉拿盗贼的方略,群臣都说:“这些都是触犯天的罪犯,行走的死尸,活不多久了。”原左将军公孙禄应召来议事,他说:“太史令宗宣掌管星象历法,测候天气,把匈险的征象当作吉利的征象,扰乱天文,贻误 朝廷。太傅、平化侯唐尊用虚伪的言行来窃取名誉地位,害了人家的子弟。国师、嘉信公刘秀颠倒《五经》,毁坏了经师的家法,造成学士思想混乱。明学男张邯和地理侯孙阳制作井田制,使得民众丧失土地产业。羲和鲁匡设立六管制度,使得手工业者和商人陷入走投无路的困境。说符侯崔发吹牛拍马来取悦讨好,弄得下情不能上达。应当处死这几个人来安慰天下!”又说:“匈奴不可以攻打,应当跟他们和亲。我恐怕新朝的忧患不在匈奴,而在国家内部。”王莽大怒,让虎贲武士搀扶公孙禄走了。然而采纳了他的一些意见,把鲁匡降职去作五原郡卒正,因为老百姓怨恨抨击鲁匡。六管制度并不是鲁匡一个人搞起来的,王莽为了满足众人的愿望而把他抛弃。
初,四方皆以饥寒穷愁起为盗贼,稍群聚,常思岁熟得归乡里,众虽万数,不敢略有城邑,日阕而已;诸长吏牧守皆自乱斗中兵而死,贼非敢欲杀之也,而莽终不谕其故。是岁,荆州牧发奔命二万人讨绿林贼;贼帅王匡等相率迎击于云杜,大破牧军,杀数千人,尽获辎重。牧欲北归,马武等复遮击之,钩牧车屏泥,刺杀其骖乘,然终不敢杀牧。贼 遂攻拔竟陵,转 击云杜、安陆,多略妇女,还入绿林中,至有五万余口,州郡不能制。又,大司马士按章豫州,为贼所获,贼送付县。士还,上书具言状。莽大怒,以为诬罔,因下书责七公曰:“夫吏者,理也。宣德明恩,以牧养民,仁之道也。抑强督奸,捕诛盗贼,义之节也。今则不然。盗发不辄得,至成群党遮略乘传宰士。士得脱者又妄自言:‘我责数贼:“何为如是?”贼曰:“以贫穷故耳。”贼护出我。’今俗人议者率多若此。惟贫困饥寒犯法为非,大者群盗,小者偷穴,不过二科,今乃结谋连党以千百数,是逆乱之大者,岂饥寒之谓邪!七公其严敕卿大夫、卒正、连率、庶尹,谨牧养善民,急捕殄盗贼!有不同心并力疾恶黠贼,而妄曰饥寒所为,辄捕系,请其罪!”于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贼情者,州郡又不得擅发兵,贼由是遂不制。
起初,各地人民都由于饥寒贫苦才起来做盗贼,众人聚集在一起,时常盼望着年景好时能够返回家园。聚众虽然以万计,但不敢攻占城市,劫掠到食物,当天吃完而已。各县长官和州牧、郡太守都是自己乱斗被武器杀伤而死的,盗贼并不敢存心杀死他们,可是王莽始终不懂得这个道理。这一年,荆州牧动员称做奔命的部队二万人攻击绿林贼寇,贼寇首领王匡等率部众在云杜迎战,大破州府官军,杀数千人,把所有的军用物资全部掳获。荆州牧准备向北撤退,绿林将领马武等再予截击,钩住荆州牧车上挡泥的装饰板,刺杀在车上陪乘的人。然而,却始终不敢杀害州牧。贼寇于是攻陷竟陵,转而袭击云杜、安陆,大量掳掠妇女,退回绿林山中。此时已增加到五万余人,州郡官府已无法制止。此外,有个大司马的属吏到豫州办案,被盗贼俘虏了,盗贼把他送交县里。此人回来后,上书详细报告情况。王莽大怒,认为这是诬蔑欺骗。于是下文告责备四辅、三公道:“吏的意思就是管理。宣扬德政,彰明恩泽,去管教养育人民,这是仁政的原则。压制豪强,督察奸邪,逮捕诛杀盗贼,这是正义的节操。而今却不是这个样子。盗贼发生了,总是不能够逮捕,直到结成大帮大伙,拦劫乘坐传车的官吏。官吏脱了身的,又妄自说‘我曾谴责盗贼:“为什么干这种事?”回答说:“是因为贫穷的缘故。”盗贼还护送我出来。’现在庸俗的人谈论事情多是这样。想想看,由于贫困饥寒,犯法胡作非为,大的是一伙人去抢劫,小的是一个人去偷窃,不过这样两类。现在竟然谋划结党,人数以千百计算,这是大规模的叛乱,难道是饥寒可以解释得了的吗?四辅、三公应当严肃告诫卿大夫、卒正、连率和各庶尹,认真管教抚养善良的平民,迅速捉拿歼灭盗贼。如有人不同心合力,不憎恨狡猾的盗贼,而胡说他们是由于饥寒所迫才这样干的,就逮捕监禁,查办罪行!”于是官吏们更加惶恐,没有谁敢说盗贼的真实情况,州和郡又不能擅自调动军队,盗贼因此无法制服。
唯翼平连率田况素果敢,发民年十八以上四万余人,授以库兵,与刻石为约;樊崇等闻之,不敢入界。况自劾奏;莽让况:“未赐虎符而擅发兵,此弄兵也,厥罪乏兴。以况自诡必禽灭贼,故且勿治。”后况自请出界击贼,所向皆破。莽以玺书令况领青、徐二州牧事,况上言:“盗贼始发,其原甚微,部吏、伍人所能禽也;咎在长吏不为意,县欺其郡,郡欺朝廷,实百言十,实千言百。朝廷忽略,不辄督责,遂至延蔓边州,乃遣将帅,多使者,传相监趣。郡县力事上官,应塞诘对,共酒食,具资用,以救断斩,不暇复忧盗贼、治官事。将帅又不能躬率吏士,战则为贼所破,吏气浸伤,徒费百姓。前幸蒙赦令,贼欲解散,或反遮击,恐入山谷,转相告语;故郡县降贼皆更惊骇,恐见诈灭,因饥馑易动,旬日之间更十余万人,此盗贼所以多之故也。今洛阳以东,米石二千,窃见诏书欲遣太师、更始将军;二人爪牙重臣,多从人众,道上空竭,少则无以威示远方。宜急选牧、尹以下,明其赏罚,收合离乡;小国无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积臧谷食,并力固守。贼来攻城,则不能下;所过无食,势不得群聚;如此,招之必降,击之则灭。今空复多出将帅,郡县苦之,反甚于贼。宜尽征还乘传使者以休息郡县;委任臣况以二州盗贼,必平定之。”莽畏恶况,阴为发代,遣使者赐况玺书。使者至,见况,因令代监其兵,遣况西诣长安,拜为师尉大夫。况去,齐地遂败。
只有翼平郡连帅田况一向果断勇敢,他发动年龄在十八岁上以上的民众四万多人,发给他们库存的武器,把军令刻在石碑上向他们宣布。樊崇等听说了,不敢进入郡界。田况自动弹劾自己,王莽责备田况:“没有发给虎符而擅自调集军队,这是擅动干戈,这种罪过与耽误军事调动一样。因为你自己保证一定捉拿消灭盗贼,所以姑且不予处分。”后来田况自动请求越过郡界攻打盗贼,他所攻击的盗贼都被打败了。王莽用诏书命令田况代理青州和徐州两州牧的职务。田况奏报说:“盗贼刚起事,他们的基础很薄弱,当地的治安官吏和邻里相保的伍人就能捉拿得了。责任在于县府主要官吏不在意,县欺骗郡,郡欺骗朝廷,实际上有一百人,只说十人,实际上有一千人,只说一百人。朝廷忽略,不及时进行督察,给予责罚,终于发展到蔓延几州,才派遣将帅,多派出使者,层层督促。郡县忙着服事上司,应付责问检查,供给酒饭,准备物资和费用,来解救自己的死罪,没有工夫去忧虑盗贼和办理公事。将帅又不能亲自率领官兵去冲锋陷阵,一交战就被盗贼打败,士气逐渐低落,徒然耗费了老百姓的钱财。前次幸而得到了赦免的命令,盗贼打算解散,有人反而加以截击,他们惶恐地退入山谷,辗转相告,所以各郡县已经投降的盗贼都更加惊骇,害怕被欺骗和消灭,由于饥荒时期人心容易动摇,十来天的时间,又是十多万人,这就是盗贼所以众多的缘故。现在洛阳以东地区,米价每石值两千钱。我看见诏书,说要派遣太师和更始将军前来,他们两人是权威的武臣,一定会多带人员,沿途民穷财尽,将无法供给,而如果随从人员太少,则无法用来威震远方。应当迅速在州牧、大尹以下挑选官吏,明确规定对他们的赏罚,让他们收集分散的乡聚和没有城堡的小封国,把它们的老弱居民迁移安顿到大城里,储积粮食,合力坚守。盗贼来攻城,就不能攻下,所经过的地方没有粮食,势必不能群集。这样,招抚他们,他们就一定会投降,攻打他们,他们就一定会被消灭。如今白白地再多派出将帅,地方官民害怕他们,反而比害怕盗贼还厉害。应该把乘坐传车的各位使者全部召回,让郡县官民得到休息。陛下把平定两州盗贼的任务委托我,我一定能够平定。”王莽畏忌、厌恶田况,悄悄地派出了接替他的人,遣使者赐给田况盖了御玺的诏书。使者到达,会见了田况,于是命令由另外的人代替他监管部队。田况则随同使者西行,到了长安,任命他作师尉大夫。田况走了以后,齐地的局势便不可收拾了。
三年(壬午、22)
三年(壬午,公元22年)
[1]春,正月,九庙成,纳神主。莽谒见,大驾乘六马,以五采毛为龙文衣,著角,长三尺。又造华盖九重,高八丈一尺,载以四轮车;挽者皆呼“登仙”,莽出,令在前。百官窃言:“此似车,非仙物也。”
[1]春季,正月,九庙建筑竣工,安放了神主。王莽去拜见,车队按照最高规格组成:他的乘车套着六匹马,每匹马都披着用五彩羽毛织成龙形图案的套子,头上装着角,有三尺长。又制造华丽的车盖九层,高八丈一尺,用四轮大车装载,拉车的人都呼喊“登仙”的口号。王莽外出时,让它走在前头。官吏们私下时说:“这象灵柩车,不是神仙的用物。”
[2]二月,樊崇等杀景尚。
[2]二月,樊崇等杀死了太师羲仲景尚。
[3]关东人相食。
[3]函谷关以东地区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4]夏,四月,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讨众贼。初,樊崇等众既盛,乃相与为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其中最尊号三老,次从事,次卒史。及闻太师、更始将讨之,恐其众与莽兵乱,乃皆朱其眉以相识别,由是号曰赤眉。匡、丹合将锐士十余万人,所过放纵。东方为之语曰:“守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卒如田况之言。
[4]夏季,四月,王莽派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征讨伐众盗贼。最初,樊崇等人的部众既然逐渐强盛,于是互相约定:“杀人的抵命,伤人的养创。”其中最尊贵的称号是三老,其次是从事,再其次是卒史。等到听说太师与更始将军率军前来讨伐他们,恐怕部众跟王莽军队在混战时难于辨别,于是下令都用朱砂涂抹双眉,以便互相认识辨别,因此号称赤眉。王匡、廉丹一起率领精兵十余万人,一路放任士兵,不加约束。东部地区为此出现民谣说:“宁遇赤眉,不遇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确实象田况所说的一样。
[5]莽又多遣大夫、谒者分教民煮草木为酪,酪不可食,重为烦费。
[5]王莽又派遣很多大夫和谒者分别告诉百姓把草木熬成糊状食品。但这种糊状食品无法吃,反倒增加人力、物力的浪费。
[6]绿林贼遇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号“下江兵”;王凤、王匡、马武及其支党朱鲔、张等北入南阳,号“新市兵”;皆自称将军。莽遣司命大将军孔仁部豫州,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击荆州,各从吏士百余人,乘传到部募士。尤谓茂曰:“遣将不与兵符,必先请而后动,是犹绁韩卢而责之获也。”
[6]绿林盗贼遇到瘟疫,死亡的将近一半,于是分兵离开了绿林山。王常、成丹等向西进入南郡,称“下江兵”;王凤、王匡、马武及其部下朱鲔、张等向北进入南阳,称“新市兵”。他们都自称将军。王莽派遣司命大将军孔仁巡察豫州,派遣纳言大将军严尤和秩宗大将军陈茂攻打荆州,各随带官员一百多人,乘坐传车,到辖区招募士兵。严尤对陈茂说:“派出将领不发给兵符,遇事一定要先请示然后才能行动,这犹如牵着猎犬而要求它去捉野兽呢。”
[7]蝗从东方来,飞蔽天。
[7]蝗虫从东方飞来,铺天盖地。
[8]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乃置养赡官禀食之,使者监领,与小吏共盗其禀,饥死者什七八。
[8]流民进入函谷关的有几十万人,于是设置养赡官发粮食给他们吃,由使者监管。而使者却与小吏一起盗窃那些粮食,流民饿死的十有七八。
先是,莽使中黄门王业领长安市买,贱取于民;民甚患之。业以省费为功,赐爵附城。莽闻城中饥馑,以问业。业曰:“皆流民也。”乃市所卖粱饭、肉羹,持入示莽曰:“居民食咸如此。”莽信之。
在此以前,王莽指令中黄门王业管理长安市场的买卖,他压低价格向百姓收购物品,百姓以此为患。王业由于节省收购费用立了功,被赏赐附城的爵位。王莽听说城里发生了饥荒,向王业询问情况。王业说:“都是流民。”于是买些市场上的精米饭和肉汁,拿进宫给王莽看,说:“居民的食物都是这样。”王莽相信了他的话。
[9]秋,七月,新市贼王匡等进攻随;平林人陈牧、廖湛复聚众千余人,号“平林兵”,以应之。
[9]秋季,七月,新市盗贼王匡等进攻随县。平林人陈牧、廖湛又聚众一千余人,称“平林兵”,以响应新市兵的攻势。
[10]莽诏书让廉丹曰:“仓廪尽矣,府库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战矣!将军受国重任,不捐身于中野,无以报恩塞责!”丹惶恐,夜,召其掾冯衍,以书示之。衍因说丹曰:“张良以五世相韩,椎秦始皇博浪之中。将军之先,为汉信臣;新室之兴,英俊不附。今海内溃乱,人怀汉德,甚于周人思召公也;人所歌舞,天必从之。今方为将军计,莫若屯据大郡,镇抚吏士,砥厉其节,纳雄杰之士,询忠智之谋,兴社稷之利,除万人之害,则福禄流于无穷,功烈著于不灭;何与军覆于中原,身膏于草野,功败名丧,耻及先祖哉!”丹不听。衍,左将军奉世曾孙也。
[10]王莽下诏书责备廉丹说:“仓库粮食已尽,国库财物已空,真该愤怒,真该出战了。将军身受朝廷委托的重任,如果不捐躯于荒野之中,就无法报答朝廷的厚恩,尽到所负的重大责任。”廉丹慌恐,晚上,召来他的属官冯衍,把诏书拿给看。冯衍趁机对廉丹说:“张良因为五代都是韩国的相国,所以在博浪沙中用铁椎谋刺秦始皇。将军的先人是汉朝的诚实臣属,新朝兴起,天下英雄豪杰没有人心悦诚服。现在全国崩溃大乱,百姓怀念汉朝恩惠,超过周朝百姓对召公的思念。人们所歌颂的,上天定会追随。现在我为将军设计,不如把部众屯驻在一个大郡,安抚官员,磨炼他们的品质,延揽英雄豪杰之士,询问忠直智慧的谋略,为国家兴利,替万人除害。那么,你的福禄将保持无穷,功业将永垂青史。何必连同你的军队一齐在荒野中毁灭,使你的尸体跟草木同时腐烂,身败名裂,使祖先蒙耻?”廉丹拒绝接受。冯衍是汉朝左将军冯奉世的曾孙。
冬,无盐索卢恢等举兵,反城附贼,廉丹、王匡攻拔之,斩首万余级。莽遣中郎将奉玺书劳丹、匡,进爵为公;封吏士有功者十余人。
冬季,无盐县索卢恢等人占据县城起兵造反,响应赤眉。谦丹和王匡攻陷无盐,斩杀一万余人。王莽派遣中郎将捧着加盖了御玺的诏书去慰劳廉丹和王匡,进封二人为公,赐封有功的官员十多人。
赤眉别校董宪等众数万人在梁郡,王匡欲进击之;廉丹以为新拔城罢劳,当且休士养威。匡不听,引兵独进,丹随之。合战成昌,兵败,匡走;丹使吏持其印、绂、节付匡曰:“小儿可走,吾不可!”遂止,战死。校尉汝云、王隆等二十余人别斗,闻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谁为生!”驰奔贼,皆战死。
赤眉军别部校尉董宪等人的部队几万人在梁郡活动,王匡想要进攻他们,廉丹认为新近攻下县城,士兵疲劳,应当暂时让士兵休息一下,以恢复战斗力。王匡不听,单独带领军队前进,廉丹只好跟着他。在成昌地方会战,王匡兵败逃走。廉丹吩咐军官拿着自己的印、绶带和符节交给王匡,说道:“小儿可以逃走,我不可以!”便留下来,战斗而死。校尉汝云和王隆等二十多人在另外的地方进行战斗,听到这个消息,都说:“廉公已经死了,我们还为谁活着?”飞马冲向贼军,都战斗而死。
国将哀章自请愿平山东,莽遣章驰东与太师匡并力。又遣大将军阳浚守敖仓;司徒王寻将十余万屯洛阳,镇南宫;大司马董忠养士习射中军北垒;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职。
国将哀章自愿请求去平定崤山以东地区。王莽派遣哀章赶往东方,跟太师王匡合作。又派遣大将军阳浚去防守敖仓;司徒王寻统领十多万人驻扎洛阳,坐镇南宫;大司马董忠在北军中垒营地训练士兵,演习武艺;大司空王邑兼理三公的职务。
[11]初,长沙定王发生舂陵节侯买,买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仁以南方卑湿,徙封南阳之白水乡,与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值莽篡位,国除。节侯少子外为郁林太守,外生钜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娶湖阳樊重女,生三男;,仲,秀,兄弟早孤,养于叔父良。性刚毅,慷慨有大节,自莽篡汉,常愤愤,怀复社稷之虑,不事家人居业,倾身破产,交结天下雄俊。秀隆准日角,性勤稼穑;常非笑之,比于高祖兄仲。秀姊元为新野邓晨妻,秀尝与晨俱过穰人蔡少公,少公颇学图谶,言“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公刘秀乎?”秀戏曰:“何用知非仆邪!”坐者皆大笑。晨心独喜。
[11]最初,汉朝长沙定王刘发,生了舂陵节侯刘买,刘买生了戴侯刘熊渠,刘熊渠生了考侯刘仁。刘仁因南方地势低下,气候潮湿,被改封到南阳郡的白水乡,与宗族迁居于此。刘仁死,儿子刘敞继承爵位,正逢王莽篡夺帝位,封国撤除。舂陵节侯刘买的小儿子刘外当郁林太守,刘外生了钜鹿都尉刘回,刘回生了南顿令刘钦。刘钦娶湖阳樊重的女儿为妻,生了三个儿子:刘、刘仲、刘秀。兄弟幼年丧父,由叔父刘良抚养。刘性情刚强有毅力,慷慨有大节。自从王莽篡夺汉朝政权之后,刘时常愤愤不平,心怀光复汉朝的志向,不经营家产,反而卖田卖宅,用来结交天下英雄俊杰。刘秀生得鼻梁高耸,额角隆起,性格勤勉,爱好种田。刘常讥笑他,把他比作刘邦的哥哥刘喜。刘秀的姐姐刘元,是新野县邓晨的妻子,刘秀曾经跟邓晨一块儿拜访穰县蔡少公,少公对图谶颇有研究,说“刘秀当作天子!”有人接着说“这说的是国师公刘秀吧?”刘秀开玩笑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呢?”在座的人都哄堂大笑。只有邓晨暗喜。
宛人李守,好星历、谶记,为莽宗卿师,尝谓其子通曰:“刘氏当兴,李氏为辅。”及新市、平林兵起,南阳骚动,通从弟轶谓通曰:“今四方扰乱,汉当复兴。南阳宗室,独刘伯升兄弟泛爱容众,可与谋大事。”通笑曰:“吾意也!”会秀卖谷于宛,通遣轶往迎秀,与相见,因具言谶文事,与相约结,定计议。通欲以立秋材官都试骑士日,劫前队大夫甄阜及属正梁丘赐,因以号令大众,使轶与秀归舂陵举兵以相应,于是召诸豪杰计议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此亦天亡之时,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也!”众皆然之。于是分遣亲客于诸县起兵,自发舂陵子弟。诸家子弟恐惧,皆亡匿,曰:“伯升杀我!”及见秀绛衣大冠,皆惊曰;”谨厚者亦复为之!”乃稍自安。凡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宾客,自称“柱天都部”。秀时年二十八。李通未发,事觉,亡走;父守家属坐死者六十四人。
宛城人李守,喜好星象与谶书,担任王莽的宗卿师,曾对他的儿子李通说:“刘姓当会复兴,李姓将做辅佐大臣。”等到新市兵、平林兵崛起,南阳郡人心浮动,李通的堂弟李轶对李通说:“现在天下动乱,汉朝当会重新兴盛。南阳刘姓皇族,只有刘伯升兄弟博爱,对人宽大,可以与其磋商大事。”李通笑着说:“我正有此意。”正好刘秀运粮食到宛城贩卖。李通派李轶前往迎接刘秀,与其相见,详细地谈了谶文的事,于是互相结交,商定了计划。李通打算在立秋那天,趁着骑兵武士大检阅的时候,劫持前队大夫甄阜和属正梁丘赐,然后发号施令,聚众起兵,让李轶与刘秀回到舂陵起兵,以互相呼应。于是刘召集当地豪杰商量说:“王莽凶残暴虐,百姓分崩离析,而今又连年大旱,到处兵荒马乱,这是上天灭亡他的时候,是恢复高祖的大业,建立千秋万世的功劳的时候!”大家都表示同意。于是分别派出亲友宾客到各县起事,刘自己则发动舂陵的子弟。各家子弟都感到害怕,纷纷逃避躲藏,说:“刘害死我了!”到看见刘秀身着红衣,头戴大冠,改穿将军服装,都吃了一惊,说:“谨慎忠厚的人也干上了呀!”心里才逐渐安定。共集结子弟七八千人,安排下属,自称柱天都部。刘秀当时二十八岁。李通的起兵计划还未付诸实施,就泄漏了,因而逃亡。他的父亲李守与家属因罪被诛杀,共死六十四人。
使族人嘉招说新市、平林兵,与其帅王凤、陈牧西击长聚;进屠唐子乡,又杀湖阳尉。军中分财物不均,众恚恨,欲反攻诸刘;刘秀敛宗人所得物,悉以与之,众乃悦。进拔棘阳,李轶、邓晨皆将宾客来会。
刘让同族人刘嘉去说服了新市、平林兵,与他们的首领王凤、陈牧一起西击长聚。进攻唐子乡杀伤很多人,又杀死了湖阳尉。由于军中分配财物不公平,众人愤怒怨恨,打算反击刘姓家族的部队。刘秀收拢同宗族人所得到的财物,全部交出,大家才高兴了。再向前挺进,攻陷棘阳。李轶、邓晨,各带着他们的宾客前来会合。
[12]严尤、陈茂破下江兵;成丹、王常、张等收散卒入蒌,略钟、龙间,众复振;引军与荆州牧战于上唐,大破之。
[12]严尤、陈茂打败下江兵;下江兵首领成丹、王常、张等,收集逃散的士兵,退入蒌,大三钟山跟石龙山之间展开战斗,人数增多,声势又振。随后与荆州牧在上唐会战,大破州府官军。
[13]十一月,有星孛于张。
[13]十一月,有异星出现在张六星旁。
[14]刘欲进攻宛,至小长安聚,与甄阜、梁丘赐战;时天密雾,汉军大败。秀单马走,遇女弟伯姬,与共骑而奔;前行,复见姊元,趣令上马,元以手挥曰:“行矣,不能相救,无为两没也!”会追兵至,元及三女皆死,弟仲及宗从死者数十人。
[14]刘打算进攻宛城,挺进到小长安聚,与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交战。当时,大雾迷漫,刘率领的汉军大败。刘秀单骑逃命,遇到妹妹刘伯姬,兄妹共乘一马奔跑。向前行进,又遇到姐姐刘元,刘秀叫她火速上马。刘元挥手说:“跑吧,你们无法救我,不要死在一起!”这时追兵已到,刘元跟她的三个女儿都被官府军诛杀。刘的弟弟刘仲及刘姓宗族一同死亡的有数十人。
复收会兵众,还保棘阳。阜、赐乘胜留辎重于蓝乡,引精兵十万南渡潢淳,临水,阻两川间为营,绝后桥,示无还心。新市、平林见汉兵数败,阜、赐军大至,各欲解去,甚患之。会下江兵五千余人至宜秋,即与秀及李通造其壁曰:“愿见下江一贤将,议大事。”众推王常。见常,说以合从之利,常大悟曰:“王莽残虐,百姓思汉。今刘氏复兴,即真主也;诚思出身为用,辅成大功。”曰:“如事成,岂敢独飨之哉!”遂与常深相结而去。常还,具为余将成丹、张言之。丹、负其众曰:“大丈夫既起,当各自为主,何故受人制乎!”常乃徐晓说其将帅曰:“王莽苛酷,积失百姓之心,民之讴吟思汉,非一日也,故使吾属因此得起。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与也。举大事,必当下顺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若负强恃勇,触情恣欲,虽得天下,必复失之。以秦、项之势,尚至夷覆,况今布衣相聚草泽,以此行之,灭亡之道也。今南阳诸刘举兵,观其来议者,皆有深计大虑,王公之才,与之并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佑吾属也!”下江诸将虽屈强少识,然素敬常,乃皆谢曰:“无王将军,吾属几陷于不义!”即引兵举汉军、新市、平林合。于是诸部齐心同力,锐气益壮。大飨军士,设盟约,休卒三日,分为六部;十二月,晦,潜师夜起,袭取蓝乡,尽获其辎重。
刘又集结兵众,退到棘阳据守。甄阜、梁丘赐乘胜把物资留在蓝乡,率领精兵十万南渡潢淳水,到达了水,在潢淳水与水之间扎营布防,破坏身后的桥梁,表示绝不回师的决心。新市兵、平林兵看到汉兵多次遭到挫败,而甄阜、梁丘赐的军队要大举进攻,纷纷打算逃走,刘忧心如焚。正好下江兵五千余人进抵宜秋聚,刘带着刘秀、李通亲自到他们营寨拜访,说:“我们愿见下江的一位贤明将领,商议大事。”下江兵推举王常。刘见到王常,陈述联合作战的利益。王常大大省悟,说:“王莽残酷暴虐,百姓思念汉朝。而今刘姓家族复兴,就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我愿挺身而出效力,辅佐大业成功。”刘说:“如果事业成功,我岂敢独自享受?”于是与王常深相结交,告辞而去。王常回来,把他的想法告诉下江兵的其他将领成丹、张。成丹、张自负他们的兵力强大,说:“大丈夫既然起事,应该自己当主子,为什么受别人控制呢?”王常于是不慌不忙地向他们分析说:“王莽苛刻残酷,不断丧失民心。百姓歌唱吟咏,思念汉朝,已经不是一天的事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够趁机崛起。民心怨恨的,上天定会铲除;民心盼望的,上天定会赐予。兴起大事业,必须下顺民心,上合天意,然后大功才可以成就。如果仗恃自己强大勇猛,感情用事,为所欲为,虽然得到天下,必然会再失掉它。以秦王朝和西楚霸王项羽的势力,尚且归于消灭,何况而今我们这些平民,在山林水泽聚集成群,如果也任情纵欲,那是走灭亡之路。而今,南阳郡刘姓家族起兵,观察他们派来跟我们商谈的这几位,都有深谋远虑,有王爵公爵的才能。与他们合作,必然成就大功,这是上天用来保我们的啊!”下江兵的将领们虽然倔强,而又缺少见识,然而向来尊敬王常,于是一致道歉说:“如果没有王将军,我们几乎陷于不义!”立即率军与汉军、新市兵、平林兵会合。于是各部同心协力,士气高昂。刘用丰盛的酒食招待军队,订立盟约,让士兵休息三天,然后,把军队分为六路。十二月三十日,军队秘密行动,乘夜出发,攻取兰乡,把甄阜军的物资全部夺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