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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闯仙阙宴命题诗

山水情 佚名 3990 2022-12-01 09:45

  误人云林宫阙,意悬故土焦劳。揭开画扇慰心苗,忽听棋声杳杏。

  踪步玉阶寻访,两仙对下琼瑶。报知召宴奏云臌,命赋园花草口。

  右调寄《西江月》

  却说那卫旭霞,那早在凤来仪家逃婚而出,至湖滨摆渡,见一白头老翁,泊舟水涯,旭霞招而渡之。看官们,你道那白头翁是谁?竟是旭霞昔日雨花台遇的张紫阳。因春间见旭霞颇有道骨仙风,知旭霞目下有难,故而化作舟人模样,驾此轻舟,来渡他去,同到一石室中。旭霞此时心中惊愕,询其来历。张紫阳只是不肯说明,惟安慰几声。

  一日,紫阳对旭霞道:“汝本凡子,余乃仙流。今渡汝到此,一来为余这起仙女,闻汝品格才学不凡,有所向慕;二来你在这目下有难,故我特来引汝到山,游玩一回,避脱灾厄,送你回去,成就功名姻眷。后来再作道理耳。”

  说罢,一同走出石室,紫阳引道,旭霞随后,曲曲折折,走到一巍峨峻岭之下。

  但见古柏森森,乱松郁郁,石势砬优,涧形屈曲,举头仰视山顶,宫阙凌霄,足有万仞之高。此时心上惊孩,乃问紫阳道:“此是何处?”紫阳道:“是王母第十三女媚兰云林夫人,居在此间。你闭了眼,待我引你去游玩一番。”旭霞道:“既蒙大仙要引凡子去游玩,何故反要合眼?”紫阳道:“看此虽近,上去有二三百里之高,又要在一虎狼处过,恐汝害怕故耳。”

  旭霞遂合着双眼,耳畔若闻波涛汹涌之声。刻余,听得紫阳一声“开眼”,遂张目而视,见得自己身躯立于万仞山巅之上。四顾一望,那张紫阳竟不见了,心中惊惧,凄惶无措,乃叹口气道:“我之离家逃遁,一来为着素琼小姐,要到尼庵去践云仙之约,会她一面,询其画扇来历;二者要收拾上京会试,故急忙夜奔渡湖。不道目下倒弄得东不着东,西不着西。这样高山峻岭人迹罕到之所,不知是何处,被他引至,丢我而去,怎能够有归家的日期?倘然遇着了些虎豹豺狼,只好葬于她腹中了。方才他说渡我脱难,如今倒是引我来投难了。”

  想到此境,不觉放声大哭起来。哭了一回,拭干了眼,乃道:“待我取出素琼的画扇来,亲近亲近,以消凄惶之苦。”遂于袖中取出,揭开细细玩味。

  只听得茂林之内隐隐人声相近,急忙袖了扇子,一步步的走上前去探望。并不见有什么人儿,但见巍巍宫阙冲霄,冉冉彤云护殿。前有牌坊一座,浑似水晶玉石装成,嵌上匾额一方,竟是火齐宝珠穿就,中问篆着“隔尘”二字。旭霞见了,惊骇无已,乃暗想道:“怎的我这样一个皮囊凡俗,得到这仙境来游,莫非是芦生一梦耶?且从容走上前去观看。”遂移步进了牌坊,直至甬道仙阶。见得两旁绮树银花,紫芝碧草,生光耀目,斑鹿索鹤,杂处其间,道是蓬莱阆苑无疑了。

  又走进几步,到一转弯所在,见块巧石那边,两个美人对坐,子声丁丁,竞在那里敲棋。旭霞看见,心中暗骇,欲要近身去看,又恐怕去不得的。正欲前不前之际,那二仙回转头来,见了卫生,乃叱声道:“汝何等凡子,敢尔大胆,来闯云林娘娘宫阙!谁人引你来的?”

  旭霞听得两仙女叱声,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跪下双膝,启口告道:“小生卫彩,是苏州洞庭解元。因登舟渡湖,被那操舟老翁诱至此地,他自去了。小生正忧进退无门,怎敢故意轻薄,闯进探望,乞原谅之。”

  二仙道:“原来如此。不是你故犯,容君无过,请起来。你说是个解元,且试你胸中才艺一试,若果然好,传与娘娘知了,宣你进去游赏。”旭霞昕了二仙女之言,徐徐的立起身来道:“小生虽识几个字,怎敢在仙姬面前胡乱弄斧。”二仙道:“不必太谦。”乃道:“汝即将我对弈为题,快作一首诗来。”旭霞想一想,念道:

  诗曰:

  花姨月姊斗痴娇,对下揪棋赌翠翘。

  纤手漫谈争广狭,秋波同审计亏饶。

  声惊青鸟来王母,影乱彤云下子乔。

  机巧自娴藏石室,周天一局列琼瑶。

  两仙听旭霞念毕,徐声赞道:“解元作性如此敏捷,诗意叉无不妥帖处,看来原是一个聪明年少。我们收拾了棋局,一同到里面去,念与娘娘听。”说罢,遂收拾过棋子,飘飘然的进去了。

  旭霞立在石坡之上,细细想道:“那两个女仙,怎的生得这样标致,自然比凡女不同的。我想起来,那个素琼小姐,足有仙凡之异,谅她容貌,自可仿佛也。”复忖道:“她们两个记了我这首诗进去,念与什么云林娘娘听了,倘然中意,又要我去做些恁般难题目。此时正处惶惶无措,那有心去苦思力索,况且这起不食烟火的神仙,聪明天纵,哪里与她歪缠得来?”

  踌蹰间,正要仍旧走出故道,忽听宫殿之中鼓乐齐奏,声音彻天,背后倏有人言:“解元往她里走?我们娘娘知你诗做得好,宣你入官相见。”

  旭霞听得了,回头看时,见是对弈二仙,乃道:“适蒙二仙命题,不敢过却,斗胆口占几句,词不达意,何足为你娘娘道哉!承召,决不敢轻造仙阙冒犯娘娘者,幸为我辞之。”二仙女道:“怎的辞得?即刻启阙垂帘,张乐迎君了。”

  说罢,只听得启官门响,二仙即领旭霞走到九级之下。见得宫闩大开,仰上看时,是“蕊珠官”三字,真个穹窿高敞,碧尾雕甍,丹楹绣阁,风吻龙吞,飞鸟奠及其上,彤云垂护于下。旭霞见了,正尔晴生惊驻,岂知走出一班仙童仙女来,异样妆束,各执乐器,随行逐队的吹弹到外来迎接旭霞。旭霞只得战战兢兢,步随作乐,到第二进流霞阁下,驻足阶前,俟候宣召。

  不一刻,珠帘里闪出一个凤冠霞帔的女仙来,启口宣召。众作乐者先走进去鹭序鹪班的立定,徐徐鼓吹。旭霞垂头缓步,上阶至阁,俯伏帘外。

  那云林夫人命撤起珠帘,教生抬头。旭霞抬头起来一看,只见那云林夫人身穿紫金刻丝百凤镶袍,裙拖五色蓝湘画景,头顶百宝盘龙花髻,足踹珠缀风头乌靴,手执一柄水晶如意,高高坐起。觉得心中诚惶诚恐,不免似朝君的稽首顿首一回。

  夫人道:“解元是儒者,请抬身。”旭霞听命,即起身侍立帘下。夫人道:“这里渡海面有一万八千里,不是飞仙难得到此。我辈居于此山,若论人世的年月,准准的二千余年了,再没有凡间子弟来游。不识解元有何仙缘,仗谁渡来?”

  旭霞听了云林夫人之言,想及家乡路遥,不但失了试期,兼爽云仙之约,迫是今生难返故园,去图索琼姻事了,顿觉心中凄怆,乃含泪而告道:“仙母娘娘听启:凡子卫彩,因本山风来仪家有女瑞珠,逼去成婚,凡子恐非姻眷,于心不愿,入洞房后,坚坐一宵,黎明遁出。欲渡湖到苏,岂料遇一老翁,泊舟水涯,凡子招而渡之。不想被他引过广大海面,而到此间,使凡子进退无门,来犯仙阙。”云林夫人道:“我晓得了。你说那风家的小姐,原是我的书记,因她做了一酋思凡的诗,遂逐谪她堕凡几年。与解元亦有姻缘之分的,但非目下在凡间成就者,到后来还有应验。方才解元昕我讲了路途遥远,潜思故乡生处,掉泪起来,这个也不消凄惶得的。再停几天,少不得那人原来渡你回去的。目下这里设宴苑中十二楼下,且放心进去游赏游赏,亦不枉到仙家一度也。”旭霞道:“小子凡鄙,怎敢町仙母娘娘赐宴。”

  说罢,云林夫人命众童女作乐于后,自己下座,引了旭霞,进到苑中。真个琼楼十二,雕栏玉砌,满园奇花异卉,灿烂夺目。又见得梅杏桃莲、葵兰蓉菊,四时的花,一同都开在苑,心里疑惑,想道:“莫非剪彩缀成的?”仔细看时,竟是天然开就者。

  旭霞不懂仙家化巧,道是古怪,呆了一回,启口道:“敢问仙母娘娘,怎的这一个苑中,开就四时名花呢?”

  云林夫人道:“这里原教四时苑,有四个花仙执掌,一时都要开花结果,各斗鲜妍,以供我赏玩的。少不得停一回儿,宣他们出来,奉陪解元。”

  旭霞乃赞叹道:“若非仙家,怎得有这样神巧!”正细想暗羡,众仙拱人楼下去坐席。其果品肴馔,自然是冰桃火枣、麟脯鹿羹、胡麻仙饭、琼浆玉液,也不必尽述了。

  旭霞念毕,云林夫人听了,乃赞道:“解元这样捷才,真个难得。”赞罢,各自饮过一巡,旭霞出席回敬了,坐下。云林夫人又命莲仙出席,去敬旭霞。旭霞接杯在手,莲仙亦于席前起舞。舞罢,云林夫人又道:“这进酒的叫做莲姑,解元亦即以莲花为题请教。”旭霞亦想了一回,咏就了,念道:

  曲沼清清人夏凉,嘉莲开遍炫仙妆。

  乘风绰约涵娇影,映日轻盈露嫩房。

  色射琼富随风挚,香飘玉殿和霞觞。

  淤泥不染心偏洁,一遇濂溪品愈芳。

  念毕,云林夫人听了,又赞叹过,命众作乐。旭霞照旧回敬了去坐下。云林夫命桂仙出席,去敬旭霞。旭霞接杯饮尽,桂仙亦于席前起舞。舞罢,云林夫人又道:“这进酒的叫做桂姑,解元亦即以桂花为题,请教。”旭霞乃暗想道:“花名甚多,仙子甚众,若是每一色一杯酒,倒也还吃得下。但是这诗,一时教我怎的做得出许多?”想罢,遂道:“量来是推不脱的,如今也不要管什么好歹,胡乱再作一首去看。”只得咏就念道:

  诗曰:

  桂枝本自广寒栽,独步蟾宫折得来。

  金粟乍舒含玉露,芳心未启隐仙阶。

  飘香云外盈青琐,覆影庭除掩翠苔。

  姬娥不靳遗丹种,付与燕山五子才。

  念毕,云林夫人听了,乃道:“这首诗,隐隐说着自己折桂伎俩,可称妙绝。”旭霞谦了几句,复幽席答敬了。云林夫人又命梅仙出席,去敬旭霞。旭霞此时推逊了一回,接了。梅仙于席前也不起舞,竞于袖中取出玉笛一枝,吹起一套《落梅调》来真个声音清亮。旭霞赞道:“梅仙这一部宫商,岂李谟、独孤之吹,可得而媲美哉!”吹罢,拂笛而坐。云林夫人道:“这弄笛者叫做梅姑,解元当以梅花为题,请教。”旭霞乃道:“闯了如此佳音妙律,不赋一首赠之,辜负仙才矣。”说罢,遂敲就一律诗道:诗日:

  玉笛横吹玳瑁筵,冰魂引到风楼前。

  清香和人富商细,疏影横移舞袖翩。

  调就麟羹嘉味美,传来驿使故情虔。

  广平昔日心如铁,一睹飘零也自怜。

  念毕,云林夫人乃道:“解元作诗,到后来不怯,可称长才矣。”旭霞又谦了几句,原答敬了。众仙童女一齐起舞作乐,传花而饮。

  坐至酒阑乐撤罢席,云林夫人又引旭霞各处仙境都游遍了。恰好那张紫阳驾鹤腾空而下,同旭霞原归石室去了。正是:

  一到仙家十二楼,果然锦口耀凡眸。

  筵开玳瑁霓裳舞,奏罢云口幻境游。

  那旭霞宴罢,不识他何年何月归凡,又不知那凤家找寻新女婿不着,怎的住头,吉彦霄几时到姑娘处做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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