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代替姑娘说道:“夜里一个小伙子,到这借宿。”
老太太笑着说:“不知道巧娘结亲了。”
看见巧娘泪水未干,惊愕地说:“入洞房的时候,哭哭啼啼可不像那么回事儿,大概是新郎太粗暴了吧?”
姑娘没说话,越发悲哀了。老太太想撩起衣服看看傅廉。一抖搂衣服,有封信落到了床上。老太太拿信一看,吃惊地说:“这是我女儿的笔迹呀!”
拆开信一读,不住地惊叹。姑娘问她,老太太说:“是三姐儿来的家信,说是吴家女婿已经死了,孤苦零丁,没依没靠,这可怎办啊?”
姑娘说:“他只说替人捎信,所幸没让他走了。”
老太太叫起傅廉,追问信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傅廉把经过说了一遍。老太太说:“麻烦你这么远捎信来,应该怎么报答你啊?”
又仔细端详傅廉,笑着问:“怎么得罪巧娘啦?”
傅廉说:“不知道怎么得罪的。”
老太太又询问姑娘。姑娘叹口气,说:“自己伤心活着的时候嫁给个像太监一样的人,死后又找了个这样的人所以才哭啊。”
老太太瞅着傅廉说:“机灵鬼,原来以为是个男的,实际上又是个女的呀?你是我的客人,不能总打扰人家。”
于是领着傅廉到东厢房去了。伸手到裤裆里摸摸,验证一番,笑着说:“不怪巧娘掉泪。幸亏有点根子,还可以想点法子。”
拿着灯,翻遍了箱箱笼笼,找到一个黑药丸,递给傅廉,叫他吞下去,又嘱咐他不要动弹,就走了。
傅廉独自躺在那里寻思,不知这药治什么病。刚要天亮时,一觉醒来,就觉得肚脐下边有一股热气,一直冲向隐私处。蠕蠕地像个东西吊在腿中间,自己一摸,小便已同成年男人一样了。心里又惊又喜,好像当上了王爷,得到了九种最高的待遇一样。
窗纸张发白了,老太太进来了,送一些烧饼到屋里。嘱咐他老老实实坐着,出去后又把门反关上了。老太太出去同巧娘说:“小伙子捎信劳累,留下他,我去叫三姑娘来,让他俩拜为干姐妹。先把门锁上了,免得人打扰。”
说完就出门走了。傅廉在屋里转悠,实在无聊,时时凑到门缝前,像小鸟从笼里往外看似的,一眼看见巧娘,就想召唤,自己献献殷勤。可是又惭愧地打消了主意。
挨到晚上,老太太带着女儿来了。开了门说:“闷坏小伙子了!三姑娘应该过来道道谢。”
道上遇到的那个女人,磨磨蹭蹭地进了屋,向傅廉行礼。老太太叫他俩以兄妹相称。巧娘笑着说:“称姐妹也可以呀。”
一齐来到堂屋,围坐吃酒。喝酒当中,巧娘逗弄傅廉,问道:“太监也对漂亮的姑娘感兴趣吗?”
傅廉说:“瘸子不会忘了鞋,瞎子不会忘了眼。”
大家一听都笑了。巧娘因为三姑娘累了,硬叫她去休息。老太太回头瞅了三姑娘一眼,让她同傅廉一块去。三姑娘羞红了脸,不动弹。老太太说:“这个男人其实是个女人,怕啥呀?”
边说边催促二人一起走。暗中嘱咐傅廉道:“背地里你是我的姑爷,人面前你是我的儿子,这就行了。”
傅廉很高兴。拉着三姑娘上了床。新磨的刀,初试锋芒,其快劲可想而知了。事后在枕头上问三姑娘道:“巧娘是什么人啊?”
三姑娘说:“她是鬼呀,才貌双全,没个对手,可是命运不济。嫁给毛家小伙子,可是天生是个阉人,十八岁还不能行人道。于是郁郁不乐,含恨而死。”
傅廉吃了一惊,怀疑三姑娘也是鬼。
三姑娘说:“如实告诉你吧,我不是鬼,是狐狸啊。巧娘一个人,没人伴儿,我娘俩没有家,借她的房子住。”
傅廉更惊愕了。三姑娘说:“不要害怕,虽然是鬼狐,但是不祸害人。”
从此,每天在一起吃喝说笑。虽然知道巧娘不是人,可是打心里爱她漂亮,自恨没有机会同她在一起。傅廉有内秀,善于说笑话,很得巧娘的欢心。
一天,华家母女要外出,又把傅廉关在了屋中。傅廉感到烦闷,绕着屋子,隔着门窗召唤巧娘。巧娘叫丫鬟换了好几把钥匙,才把门打开。傅廉凑到巧娘耳边说要单独同她待一会儿。巧娘把丫鬟打发开了。傅廉搂着巧娘到床上,紧紧地依偎着她。巧娘开玩笑地摸了他小肚子下边一把,说:“可惜了小亲亲,这个地方缺那个呀。”
巧娘话还没说完,感到手碰上了足有一把粗的东西。巧娘吃惊地说:“为什么从前小不点儿,现在突然间又粗又大了?”
傅廉笑着说:“从前怕见生人,所以缩着。今天因为受不了嘲笑,就像青蛙生气那样,鼓胀了起来。”
于是两人发生了关系。不一会儿,巧娘生气地说:“现在才知道锁门是有原因的。从前她们娘俩流浪无住处,借房子给她们住。三姑娘跟我学刺绣,我半点也不保密,她竟嫉妒到这程度!”
傅廉劝慰巧娘,并把经过情况告诉了她。巧娘始终不满意三姑娘母女。傅廉说:“别声张,华姑嘱咐我挺厉害的。”
话没说完,华姑闯进来了。二人急忙起身。华姑瞪着眼睛问:“谁开的门?”
巧娘陪笑迎上去说是她开的门。华姑更生气了,絮絮叨叨数落个没完。巧娘故意逗她说:“老大妈也太遭人笑,这个男人实际上是女人,能干啥呀?”
三姑娘见妈妈同巧娘拌嘴,心里不过意,上前劝两人。两人这才压下怒火换成笑脸。巧娘虽说些气话,但是对三姑娘屈心下意。华姑黑天白日防备,巧娘与傅廉不能到一起,只能眉目传情而已。
一天,华姑对傅廉说:“我闺女姐妹俩都侍候你了。想住在这也不是个法儿,你应该回去告诉父母,早点订下这门亲事。”
于是立即打点行装,催傅廉启程。两个姑娘相对无言,满脸愁容。而巧娘更为难过,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没完没了。华姑不让她俩送,拉着傅廉就出去了。到门外,则院子全没了,只见荒坟。华姑送到船上,说:“你走后,我带女孩到你们县租房住下,如果你不忘记前一段的好处,在老李家废弃的花园里,等你来娶亲。”
傅廉于是回家了。当时,傅廉的爸爸到处找儿子也找不着,正在十分焦虑的当儿,看见儿子回家来了,真是喜出望外。傅廉把经过说了一遍,又把华姑的约会讲了。父亲说:“妖言怎么值得听信?你能活着回来,就是因为你有生理缺欠的缘故,否则,早死了!”
傅廉说:“她们虽然不是人类,感情却同人一样,况且又聪明又漂亮,娶她们也不会惹亲戚朋友们笑话。”
父亲不再说什么,只是笑他。
傅廉回家后忍耐不住了,不安本分,经常同丫鬟私通,逐渐大白天就乱搞,意思是让父母吓一跳。
一天,傅廉正在同丫鬟胡搞,让一个小丫鬟暗中看见了。小丫鬟跑着去报告老夫人。傅廉的妈妈不信,亲自到跟前去看,这才吓一跳。把那个丫鬟叫来盘问,事情全知道了。老太太高兴透了,逢人便讲,以此表明儿子生理无缺欠,还要找个大户人家提亲。
傅廉私下告诉妈妈:“不是华家的姑娘,不娶。”
妈妈说:“世上不缺美女,何必找个鬼呢?”
傅廉说:“儿子若没有华姑,不可能知晓人道,背弃她是不吉利的呀。”
傅廉的父亲听从了儿子,派一个男仆和一个女仆去看个究竟。出了东城,走了四五里地,找到了李家花园。只见断墙后的竹林里,升起缕缕炊烟。女仆下车,一直走到门前,只见那母女两人擦桌子,洗碗碟,好像在等待客人。女仆行礼,传达了主人的意思,见到三姑娘,惊奇地说:“这就是我们家的少奶奶吗?我见了都爱,难怪少爷魂思梦想的!”
又问三姑娘的姐姐。华姑说:“那是我干闺女,三天前,忽然死了。”
于是,摆下酒席让两个仆人吃。女仆回去后,极力称赞三姑娘容貌,傅廉的父母都很高兴。后来,又说巧娘已经死了,傅廉难过得要流泪。到娶亲那天,见着华姑,又问巧娘。华姑答道:“已投生到北方去了。”
傅廉哀叹了半天。娶回三姑娘,总也忘不了巧娘。凡是有人从琼州来,必找来问问巧娘的消息。有人说夜里听见秦女墓有鬼哭。傅廉很奇怪,进去告诉了三姑娘。三姑娘沉吟半天,流着眼泪说:“我对不起姐姐呀!”
傅廉盘问,她答道:“我们娘俩来的时候,其实没告诉巧娘。现在痛哭的,大概是姐姐吧?早就想告诉你,担心暴露妈妈的过错。”
傅廉听后,转悲为喜,立刻吩咐套车,昼夜兼程,赶到巧娘坟前。敲击着坟前的树木,大声叫道:“巧娘,巧娘!我在这儿呢。”
不一会儿,看见巧娘背个小孩,从坟里走出来,抬头痛哭,无限悲哀。傅廉也流泪了。傅廉凑到身边问这是谁的孩子。巧娘说:“这是你留下的孽根啊,生下才三个月。”
傅廉叹息着说:“误听了华姑的话,使得你母子俩含屈地下,罪责难逃啊!”
于是,同巧娘母子坐车走了,渡海回到广东。抱着孩子告诉母亲,母亲看小孩,体格长得结实,不像鬼生的,很高兴。巧娘和三姑娘两人处得很好,对老人很孝顺。后来,傅廉的父亲病了,请医生来,巧娘说:“病不能治了,魂已离体了。”
催着准备丧事用的东西。刚置办完,老头就死了。巧娘的儿子长大后,特别像父亲,分外聪明。十四岁就中了秀才。
高邮地方的翁紫霞在广东客居时,听到了这件事。地名没记住,也不知道后来的情况如何。林四娘
青州道陈宝钥,福建人。夜间独坐,有女子掀纬帘进来,并不认识。长得很美丽,穿着长袖宫装。对陈笑着说:“夜里静坐不感到寂寞吗?”陈吃惊地问:“你是什么人?”她答说:“我家近在西邻。”心想一定是鬼,但心里很喜欢,请她坐下。听她说话文雅,更为高兴,拥抱她,也不怎么拒绝。她说:“这里没有别人吗?”陈起身把门关上,答说:“没有。”一边说一边催她脱衣裳,她很害羞,于是代她把衣脱去。她说:“我长到二十岁,还是个处女,请不要粗暴。”在枕上,自说姓林名四娘。陈追问身世,她说:“我为你献出了贞操,如果你真心相爱,何必多问。”鸡叫时起身走了。
从此,每夜必至,时常闭门同饮。谈到音乐,剖析入微。陈料想她定会唱歌,她说:“小时候学过。”陈请她试唱一曲,她说:“久不亲近音乐,节奏大半遗忘,希望不要见笑。”再三催促,她才唱了《伊州》、《凉州》等曲调,声调过于哀伤。唱完,流下了眼泪。陈也感到难过,安慰她说:“不要唱这些亡国之音,使人郁郁不快。”女说:“歌,代表人的思想感情。悲哀的人不会唱出快乐的歌声,快乐的人也不会唱悲哀的曲子。”日子久了,陈与女子感情胜过夫妻。家里的人慢慢也知道了,都来偷听她唱歌,每次听后都流下眼泪。
陈夫人暗中见过她,认为世界上不会有这种美貌的人,不是鬼,就是狐。因此,劝陈和她断绝关系,同时还请些和尚、道士来作法。陈反对夫人这样做,但不断追问女子。女子伤心地说:“我是衡王府宫娥,遭难而死,至今已有十七年了。因你为人讲情义,所以与你相爱,决不会害你。如果你猜疑畏惧,今后就不再来。”陈申明决无猜疑之心,不过既然两人相爱,不可不了解实情。顺便问她在宫中的事,女子说得娓婉动听。至于谈到亡国之际,她悲痛得说不出话。女子终夜很少睡觉,常常念《准提》、《金刚》等佛经。陈问她:“阴司也作兴忏悔吗?”她说:“和阳世一样。我终生沦落,不过想修度来世罢了。”
她和陈谈论诗词时,往往能指出某些缺点。遇到佳句,就低头漫吟。高情逸致,令人流连不已。问她:“擅长写诗词吗?”她说:“生前偶一为之。”陈请她写几首送给自己,她笑着说:“儿女之言,不足以奉献高明。”过了三年,一夜,忽然很凄楚地来告别。陈吃惊,问她为什么。她说:“阎王念我生前无罪,死后不忘念经咒,命我投生富贵之家。别后永无相见之日。”陈听了也不觉流下泪来,随即设酒痛饮,女子慷慨悲歌,唱到伤心的地方,无法继续下去。几次起身要走,陈再三留住。直到鸡叫,她说:“再也不能留了。你以前怪我不肯献丑,现当长别,特赋诗一章,心悲意乱,不能仔细修改,一定有许多错误,望不要外传。”写完,用袖子掩面哭着走了。陈看所写,书法娟秀,诗是律体:
静锁深宫十七年,谁将故国问青天?闲看殿宇封乔木,泣望君王化杜鹃。
海国波涛斜夕照,汉家箫鼓静风烟。红颜力弱难为厉,蕙质心悲只问禅。
日诵菩提千百句,闲看贝叶两三篇。高唱梨园歌代哭,请君独听亦潸然!
这诗重复脱节,疑传抄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