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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西游日记二十七

徐霞客游记(附译文) 徐弘祖 12337 2020-04-19 14:55

  二十五日候夫龙英,因往游飘岩。

  州治北向前数里外,有土山环绕,内有一小石峰如笔架,乃州之案山也。

  土人名曰飘峭所之“峭”者,即山之称也。

  其前即平畴一坞,自西而东,中有大溪横于前,为州之带水。

  〔即东入养利州,为通利江源,下太平州合逻水者也。〕水之东有山当坞而立,即飘岩山也。为州之水口山,特耸州东,甚峭拔,〔即前牛角山西北特立峰也。〕其东崩崖之上,有岩东南向,高倚层云,下临绝壁,望之岈然。余闻此州被寇时,州人俱避悬崖,交人环守其下,终不能上,心知即为此岩。但仰望路绝,非得百丈梯不可,乃怏怏去。循东南大路,有数家在焉。询之,曰:“此飘岩也,又谓之山岩。几番交寇,赖此得存。”问:“其中大几何?曰:”此州遗黎幸存的老百姓,皆其所容。“问:”无水奈何?“曰:”中有小穴,蛇透而入,有水可供数十人。“问:”今有路可登乎?“或曰:”可:“或曰:”难之“。因拉一人导至其下,攀登崖间,辄有竹梯层层悬缀,或空倚飞崖,或斜插石隙,宛转而上。

  长短不一,凡十四层而抵岩口。

  其两旁俱危壁下嵌,惟岩口之下,崩崖翻痕,故梯得宛转依之。岩口上覆甚出,多有横木架板,庋虚分窦,以为蜂房燕垒者。由中窦入,其门甚隘,已而渐高,其中悬石拱把,翠碧如玉柱树之,其声铿然。旁又有两柱,上垂下挺,中断不接,而相对如天平之针焉。柱边亦有分藩界榻,盖皆土人为趋避计者也。由柱左北入,其穴渐暗,既得透光一缕,土人复编竹断其隘处。披而窥之,其光亦自东入,下亦有编竹架木,知有别窦可入。复出,而由柱右东透低窍,其门亦隘,与中窦并列为两。西入暗隘,其中复穹然,暗中摸索,亦不甚深。仍山中窦出外岩,其左悬石中有架木庋板,若飞阁中悬者,其中笱gǒu捕鱼的竹笼篚之属尚遍置焉。又北杙yì木桩一木,透石隙间,复开一洞西入,其门亦东向,中有石片竖起如碑状。其高三尺,阔尺五,厚二寸,两面平削,如磨砺而成者,岂亦泰山天宇之遗碑?

  但大小异制。平其内,复逾隘而稍宽。尽处乳柱悬楞,细若柯节。其右有窦潜通中窦之后,即土人编竹断隘处也;其左稍下,有穴空悬,土人以芭覆之。窥其下,亦有竹编木架之属,第不知入自何所。仍度架木飞阁,历梯以下。下三梯,梯左悬崖间,复见一梯,亟援之上,遂循崖端横度而北,其狭径尺,而长三丈余,土人横木为栏,就柯为援,始得无恐。崖穷又开一洞,其门亦东向。前有一石,自门左下垂数丈,真若垂天之翼。其端复悬一小石,长三尺,圆径尺,极似雁宕之龙鼻水,但时当冬涸,端无滴沥耳。其中高敞,不似中窦之低其口而暗其腹。

  后壁有石中悬,复环一隙,更觉宛转,土人架木横芭于其内,即上层悬穴所窥之处也。

  徘徊各洞既久,乃复历十一梯而下,则岩下仰而伺者数十人,皆慰劳登岩劳苦,且曰:“余辈遗黎,皆藉此岩再免交人之难。

  但止能存身,而室庐不能免焉。“余观此洞洵悬绝,而以此为长城,似非保土者万全之策。况所云水穴,当兹冬月,必无余滴。余遍觅之不得,使坐困日久,能无涸辙之虑乎?余谓土人:”守险出奇,当以并力创御为上着;若仅仅避此,乃计之下也。“其人”唯、唯“谢去。

  〔是洞高张路旁,远近见之,惟州治相背,反不得见。余西游所登岩,险峻当以此岩冠。贵溪仙岩,虽悬空瞰溪,然其上窄甚,不及此岩崆峒,而得水则仙岩为胜。〕余返饭于馆,馆人才取牌聚夫,复不成行。

  二十六日晨餐后,得两肩舆,十夫。

  由州治前西行。

  半里,有小水自州后山腋出,北注大溪,涉之。又西半里,大溪亦自西南山谷来,复涉之。遂溯溪四南行一里,于是石山复攒绕成峡,又一小水自南来入。仍溯大溪,屡左右涉,七里,逾一冈。冈南阻溪,北傍峭崖,叠石为垒,设隘门焉。过此则溪南始见土山,与西北石山夹持而西。四里,乃涉溪南登土岭,一里,跻其上。

  又西南下一里,旋转而东南一里,复转西南,仍入石山攒合中。一里,山回坞辟,畦塍弥望,数十家倚南山,是曰东村。乃西南行田塍间,三里,遂西过石峡。所跻不多,但石骨嶙峋,两崖骈合,共一里,连陟二石脊,始下。上少下多,共一里,仍穿石山坞中,至是有小水皆南流矣。

  东村之水已向南流,似犹仍北转入州西大溪者。

  自二石脊西,其水俱南入安平西江,所云逻水矣。山脉自此脊南去,攒峰突崿,纠丛甚固,东南尽于安平东北通利、逻水二江合处。由安平西北抵下雷,止二日程;由安平东北自龙英抵下雷,且四日程,〔凡迂数百里,〕皆以此支岘yǎn大小成两截的山丛沓,故迂曲至此也。

  安平西北抵下雷,俱由交彝界上行。时恐窃发,方倒树塞路,故由其迂者。及西南四里,饭于骚村。四山回合,中有茅巢三架。登巢而炊,食毕已下午矣。西行一里,复登山峡、陟石磴半里,平行峡中半里,始直坠峡而下。上少下多,共一(缺)磴道与涧水争石。下抵坞中,又西南一里,复与土山值相逢。遂西向循土山而上,已转西南,共二里,逾山之冈。其东南隔坞皆石峰攒合,如翠浪万叠;其西北则土山高拥,有石峰踞其顶焉。循石顶之西崖北向稍下,复上土山之后重,共一里,随土山之南平行岭半。又西南一虽,遂逾岭上而越其北。于是西北行土山峡中,其东北皆土山高盘纡合,而西南隙中复见石峰耸削焉。一里,复转西南,下至峡底,其水皆自北山流向西南去,此逻水之上流也。

  过水,有岐北上山冈,其内为三家村。时日色已暮,村人自冈头望见,俱来助舆夫而代之。又西南一里,直抵所望石峰下,涉一小溪上岭,得郎头壮族头人之巢,是为安村,为炊饭煮蛋以供焉。

  是日行三十余里,山路长而艰也。

  连日晴朗殊甚,日中可夹衫,而五更寒威彻骨,不减吾地,始知冬、夏寒暑之候,南北不分,而两广之燠ào温暖,皆以近日故也。试观一雨即寒,深夜即寒,岂非以无日耶?其非关地气可知。

  余乡食冬瓜,每不解其命名之意,谓瓜皆夏熟而独以“冬”称,何也?至此地而食者、收者,皆以为时物,始知余地之种,当从此去,故仍其名耳。

  二十七日昧爽,饭而行。仍东下岭,由溪西循岭北坞西行。其处旧塍盘旋山谷,甚富,而村落散倚崖坞间,为龙英西界沃壤。一里,路北皆土岭,坞南多石峰。循土岭南麓渐上一里,逾土岭之西隅,岭旁即有石峰三四夹岭而起,路出其间。

  转北半里,复西下半里,于是四顾俱土山盘绕矣。

  西涉小涧一里,又西登一冈,有数茅龛kān小屋子在冈头,想汛守时所栖者。又盘旋西南下一里,涉一涧,其水自北而南。逾涧西行,渐循路北土山西上,二里,逾岭而北,循路西土山西北行山半,一里,逾支岭北下过,逾涧,即前所涉之上流,西自土山涯半来,夹坞田塍高下皆藉之。登涧北冈,见三四家西倚土山,已为下雷属矣。一里,西北登岭,半里,攀其巅。又西向平行半里,逾其北,始遥见东北千峰万岫,攒簇无余隙,而土峰近夹,水始西向流矣。于是稍下,循路南土峰西向连逾二岭,共一里,望见西南石峰甚薄,北向横插如屏,而路则平行土山之上。

  又西二里,有路自东北来合者,为英村之道。

  亦下雷属。

  其道甚辟,合之遂循路西土山南向行。

  一里,又逾一土岭,直转横插石峰之西。

  复循路西土山之南,折而西,始西向直下一里,又迤逦yǐlǐ曲折绵延坦下者一里,始及西坞,则复穿石山间矣。又西北平行一里,始有村落。又西北一里,则大溪自北而南,架桥其上,溪之西即下雷矣。入东隘门,出北隘门,抵行馆驿站,即今之招待所而解装焉。是日行约十八里。州官许光祖。

  下雷州治在大溪西岸,即安平西江之上流,所云逻水也。

  其源发于归顺西北,自胡润寨而来,经州治南流而下。州南三十里,州北三十里,皆与高平接界。州治西大山外,向亦本州地,为莫彝所踞已十余年;西之为界者,今止一山,〔州衙即倚之,〕其外皆莫境矣。

  州宅东向,后倚大山即与莫彝为界者。

  垒乱石为州垣,甚低,州治前民居被焚,今方结庐,(缺)内间有以瓦覆者。

  其地南连安平,北抵胡润寨,东为龙英,西界交趾。

  时交趾以十八日过胡润寨,抵镇安,结营其间。据州人言:“乃田州纠来以胁镇安者,非归顺也。”盖镇安人欲以归顺第三弟为嗣,而田州争之,故纠莫彝以胁之。

  归顺第二弟即镇安赎以任本州者。

  其第三弟初亦欲争立,本州有土目李园助之,后不得立。李园为州人所捕,窜栖高平界,出入胡润、鹅槽隘抄掠,行道苦之。

  二十八日阴霾mài烟尘浊天四塞。

  中夜余梦墙倾覆身,心恶之。

  且闻归顺以南有莫彝之入寇,归顺以北有归朝之中阻,意欲返辕,惶惑未定焉。归朝在富州、归顺之间,与二州为难,时掠行人,道路为梗。考之《一统志》无其名。或曰:“乃富州之旧主,富州本其头目,后得沾朝命,归朝无由得达,反受辖焉,故互相齮齕. ”未知然否?下雷北隘门第二重上,有耸石一圆,高五丈,无所附丽,孤悬江湄mèi岸边。

  叠石累级而上,顶大丈五,平整如台,结一亭奉观音大士像于中,下瞰澄流,旁揽攒翠,有南海张运题诗,莆田吴文光作记,字翰俱佳。余以前途艰阻,求大士决签为行止,而无从得签诗。

  叨筊jiáo筊笤,占卜用的器具先与约,若通达无难,三笑俱阳、圣而无阴;有小阻而无性命之忧,三筊中以一阴为兆;有大害不可前,以二阴为兆。初得一阴并圣、阳各一。又请决,得一圣二阳焉。归馆,使顾仆再以前约往恳,初得圣、阳、阴,又徼得圣一,阳与先所祈者大约相同,似有中阻,不识可免大难否?

  上午,雾开日霁,候夫与饭俱不得。久之得饭,散步州前,登门楼,有钟焉,乃万历十九年辛卯土官许应珪所铸者。

  考其文曰:“下雷乃宋、元古州,国初为妒府指镇安也。匿印不缴,未蒙钦赐,沦于土峒者二百年。应珪之父宗荫奉檄征讨,屡建厥勋,应珪乃上疏复请立为州治。”始知此州开于万历间,宜《一统志》不载也。州南城外即崇峰攒立,一路西南转山峡,即三十里接高平界者;东南转山峡,即随水下安平者,为十九峺故道。今安平虑通交彝,俱倒树塞断。此州隶南宁,其道必东出龙英抵驮朴焉。若东北走田州,则迂而艰矣。是日为州墟期,始见有被发之民。讯交彝往镇安消息,犹无动静。盖其为田州争镇安,以子女马币赂而至者,其言是的dí肯定确定。

  先是,镇安与归顺王达合而拒田州,田州伤者数十人,故赂交彝至,而彝亦狡甚,止结营镇安,索饷受馈,坐观两家成败,以收渔人之利,故不即动云。

  夫至起行,已近午矣。出北隘门,循石山东麓溯溪西北行。四里,跌左石山忽断,与北面土山亦相对成峡,西去甚深。有小水自峡中出,横堤峡口,内汇为塘,浸两崖间,余波(缺)出注于大溪。逾堤西转,路始舍大溪。已复北转,逾北面土山之西腋,复见溪自西北来,路亦西北溯之。已北径大峡,共四里,有木桥横跨大溪上,遂渡溪北,复溯大溪左岸,依北界石山行。回望溪之西南始有土山,与溪北石山相对成大峡焉。

  东北石山中,屡有水从山峡流出,西注大溪,路屡涉之。

  共西北五里,东北界石山下,亦有土山盘突而西,与西南界土山相凑合,大峡遂穷。大溪亦曲而西南来,路始舍溪西北逾土山峡,于是升陟俱土山间矣。又三里,西下土山,复望见大溪从西北来。循土山西麓渐转西行,二里,直抵大溪上。北岸土山中,复有一小水南注于溪。涉溪升阜,复溯大溪西北行,三里,抵胡润寨即今之湖润。

  其地西南有大峡与交趾通界,〔抵高平府可三日程;〕西北有长峡,入十五里,两峰凑合处为鹅槽隘;正西大山之阴即归顺地,〔日半至其州;〕直北鹅槽岭之北为镇安地,〔至其府亦两日半程,〕而鹅槽隘则归顺之东境也;东北重山之内,为上英峒即今之上映,又东北为向武地。是日下午抵胡润,闻交彝犹陆续行道上,馆人戒弗行。余恐妖梦是践,遂决意返辕,〔东北取向武州道。〕二十九日早雾颇重,旋明,霁jì转晴甚。候夫不至,余散步寨宅前后,始见大溪之水,一西北自鹅槽隘来者,发源归顺南境。经寨前南下下雷;一北自寨后土山峡中来者,发源镇安南境,抵寨后汇而分二口:一由寨宅北泻石堰,西坠前溪;一由寨宅东环绕其后,南流与前溪合。盖寨宅乃溪中一碛qì沙石滩,前横归顺之溪,后则镇安之水分夹其左右,于是合而其流始大,〔即志所谓逻水,为〕左江西北之源,与龙州、高平之水合于旧崇善县之驮绵埠者也。

  胡润寨有巡检,其魁岑姓,亦曰土官,与下雷俱隶南宁府,为左江属;过鹅槽隘为(缺)即右江属。而右江诸土司如田州、归顺、镇安又俱隶思恩府。是下雷、胡润虽属南宁,而东隔太平府龙英、养利之地,北隔思恩府镇安、田州之境,其界迥不相接者也。

  左、右二江之分,以鹅槽岭为界,其水始分为南北流。

  盖山脊西北自富州来,径归顺、镇安而东过都康。过龙英之天灯墟,分支南下者为青莲山,而南结为壶关太平府;由龙英之天灯墟直东而去者,尽于合江镇,则左、右二江合处矣。

  田州与归顺争镇安,既借交彝为重;而云南之归朝与富州争,复来纠助之。是诸土司只知有莫彝,而不知为有中国矣。或曰:“镇安有叛目黄怀立往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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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文】

  二十五日在龙英等派夫,因而前去游飘岩。从州城向北前走数里外,有土山环绕,当中有一座小石峰如笔架,是州境内的案山。〔当地人叫飘峭,起名叫做“峭”的原因,就是依山形起的名称。〕山前就是一个有广平田野的山坞,自西延向东,坞中有大溪横在前方,是州境内衣带样的水流,就是向东流入养利州,是通利江的江源,下流到太平州会合逻水的水流。溪水的东面有山正对山坞而立,就是飘岩山了,是州内河口所在的山,独自耸立在州城东面,非常陡峭挺拔,就是先前牛角山西北方独立的山峰了。它东面崩裂的山崖之上,有岩洞朝向东南,高傍着层层云天,下临绝壁,望过去十分深邃。我听说此州被入侵时,州里人都躲避在悬崖上,交趾人环绕着守在悬崖下,始终不能上去,心知就是指这个岩洞。但仰面望去道路断绝,非得有百丈高的梯子不可,只得快快不乐地离开了。沿大路往东南走,有几家人在那里。向他们打听,说:“这是飘岩了,又把它称为山岩。几次交趾入寇,靠此洞得以存活下来。”问道:“洞有多大?”答:“此州劫后残遗下来的百姓,都是它容纳下来的。”问:“没有水喝怎么办?”答:“洞中有个小穴,像蛇一样钻进去,有水源可供给数十人喝。”问:“现在有路可以登上去吗?'’有人说:“可以。”有人说:“很难。”于是拉住一个人领路来到洞下,攀登在山崖间,总有竹梯一层层地悬挂着,或者靠着高空的飞崖,或者斜插在石缝中,弯弯折折地上去,长短不一,共十四架才到达洞口。洞口两旁全是下嵌的危壁,唯有岩洞口之下,崩裂开的石崖上连缀着石痕,所以梯子得以弯弯曲曲地靠着崖壁。洞口上方下覆的部分十分突出,有很多横架着的木板,分架成空穴,以为是蜂房燕窝的样子。由中间的洞穴进去,那洞口十分狭窄,不久渐渐变高,洞中悬垂的石柱有双手合围粗,翠绿如玉柱竖立在那里,石声铿锵悦耳。旁边又有两根石柱,上边下垂下边挺立,中间断开不相连接,而互相对着如天平上的指针一样。柱边也有篱笆分隔着的卧床,大概都是当地人为了避难而做的准备。由石柱左边进去,那洞穴渐渐暗下来,不久见到一缕透射进来的亮光,当地人又编了竹篱隔断了那狭窄之处。分开篱笆窥视里面,那亮光也从东面射入,下面也有编成的竹篱架起的木板,心知有别的洞穴可以进去。再出来,转而由石柱右侧向东钻进低矮的洞穴,洞口也很狭窄,与中洞并列成为两个洞穴。向西进去又暗又窄,其中重又弯然隆起,在黑暗中摸索,也不怎么深。仍由中洞出到外面的岩洞,它左侧高悬的岩石中有木架铺了木板,好似飞阁悬在空中的样子,其中鱼笼筐子类的东西还四处放着。又在北面插进一个小木桩,钻入石缝中,又张开一个洞向西进去,洞口也是向东,洞中有石片竖起如石碑的样子。石片高三尺,宽一尺五,厚二寸,两面平削,如像打磨而成的样子,莫非也是泰山无字碑之类的遗迹?但大小形制不同。平行在洞内,再次穿越过狭窄之处才稍稍宽起来。尽头之处钟乳石柱和悬着的石棱条,细得好似斧柄竹节。它右侧有个洞穴暗通到中洞后方,就是当地人编竹篱隔断的狭窄之处了;它左侧稍稍下去,有个洞穴空悬着,当地人用篱笆盖着它。窥视洞穴下边,也有竹子编成的木头架成的东西,只是不知从哪里进去。仍然越过木板架成的飞阁,经由梯子下走。下了三架梯子,梯子左边的悬崖间,又见有一架梯子,急忙攀着梯子上去,便沿着悬崖外沿向北横越过去,那狭窄之处宽一尺,可长有三丈多,当地人横放了树干作为栏杆,就着树枝作为拉手,这才得以不害怕。悬崖到头后又张开一个洞,洞口也是向东。洞前有一块岩石,自洞口左边下垂几丈,真像垂在空中的翅膀。岩石的下端又悬着一块小石头,长三尺,圆处的直径有一尺,极似雁宕山的龙鼻水,但此时正当冬季枯水时节,顶端没有水滴下滴而已。洞中高大宽敞,不像中洞那样洞口低矮而中段黑暗。后面石壁上有岩石悬在中央,又环绕成一道缝隙,更觉到弯弯曲曲的,当地人架了木架用篱笆横隔在里面,就是从上层空悬着的洞穴中所窥见之处了。在各洞中徘徊了很久之后,才又经过十一级梯子下来,就见岩洞下抬头守候着的有几十人,都来慰劳登岩洞的劳苦,并且说:“我们这些残存下来的百姓,都是靠这个岩洞两度免于交趾人的灾难。但只是仅能存身,而居室房屋不能幸免了。”我看此洞确实是高悬陡绝,但把此洞作为长城,似乎不是保守疆土的万全之策。何况所说的水洞,正当这样的冬月之中,必定没有富余的水滴,我遍处寻找水找不到,假使坐守其中被困的日子久了,能够没有涸辙之鲜的忧虑吗?我对当地人说:“守卫险阻出奇制胜,应当以齐心协力抗敌防御为上策;如仅仅躲避在这里,乃是下策。”那些人“是是”地辞谢而去。这个洞高高张开在路旁,远近都看得见它,唯有州城背对着,反而看不见。我西游所登的岩洞,险峻之势应当以这个岩洞为第一。贵溪的仙岩,虽然悬在空中俯瞰溪流,然而洞中非常狭窄,赶不上这个岩洞空阔,可是有水却是以仙岩为上。我返回到客馆吃饭,客馆里的人这才取出马牌来招集差夫,又不能成行。

  二十六日早餐后,得到两乘轿子,〔十个轿夫。〕由州衙前向西行。半里,有小溪自州城后山侧旁流出,往北注入大溪,涉过小溪。又向西走半里,大溪也从西南方的山谷中流来,又涉过大溪。于是溯溪流向西南行一里,到这里石山重又攒聚回绕成峡谷,又有一条小溪自南边来注人。仍溯大溪行,屡次涉过左岸涉到右岸,有七里路,越过一座山冈。山冈南面有溪流阻住,北面依傍着陡峭的山崖,用石块垒成营垒,设立了隘门。过了此地就在溪南开始见到土山,与西北面的石山对峙往西延去。四里,于是涉过溪水向南登土岭,一里,登到岭上。又往西南下行一里,旋即转向东南走一里,又转向西南,仍走入石山聚合之中。一里,山峦回绕山坞开阔,田地一望无际,数十家紧靠南山,这里叫东村。于是向西南行走在田野间,三里,便向西穿过石山山峡。上登的路不多,但石骨嶙峋,两侧石崖双双合拢过来,共走一里,连登两道石脊,这才下走。上少下多,共一里,仍穿越在石山山坞中,到了这里有小溪,都往南流去了。东村的水流已向南流去,似乎还仍是向北转流进州城西边的大溪中。从那两道石脊的西面,那里的水流全部往南流入安平州的西江,就是所说的逻水了。山脉从此处山脊向南延去,山峰攒聚山崖高突,缠绕成丛十分坚实,往东南在安平州东北境通利江、逻水两江会合处到了尽头。由安平往西北到达下雷州,只有两天的路程;由安平向东北从龙英州到达下雷州,将近四天的路程,共绕了几百里路,都是由于这支山脉山峰成丛杂沓,所以迂回到此地。〔安平州向西北到达下雷州,全部经由交夷边界上走。当时担心出现盗贼,人们砍倒树堵塞了道路,所以由这里绕道。〕又往西南行四里,在骚村吃饭。四面群山环绕,中间有三间架高的茅草屋。登上茅屋饮酒,吃完饭已是下午了。向西行一里,再登山峡、爬石瞪半里,平缓地在峡中行半里,这才一直坠峡而下。上少下多,共走一(缺字。)路上的石瞪与涧水争夺山石。下到山坞中,又向西南一里,再与土山相遇。于是向西沿土山而上,不久转向西南,共走二里,越过山冈。山冈东南隔着山坞处都是石峰攒聚,如像碧绿的波浪千万层;山冈西北面却是土山高高围着,有石峰盘踞在土山顶上。沿石山顶西面的山崖向北稍稍下走,又上登后面一重土山,共一里,顺土山的南侧平行在山腰。又向西南一里,便越到岭上翻过山北面。于是向西北行走在土山峡谷中,峡谷东北都是土山高高地盘绕回合,而西南的缺口中再次见到石峰陡削耸立。一里,再转向西南,下到峡底,这里的水流都是从北山流向西南去,这是逻水的上游。过了河水,有条岔路向北上登山冈,山内是三家村。此时天色已晚,村里人在冈头上望见我们,都来帮助轿夫替换他们。又向西南走一里,直达远处望见的石峰下,涉过一条小溪上岭,找到郎头的茅屋,这是安村,为我烧饭煮蛋供餐。这一天走了三十多里路,山路又长又艰辛。连日来特别晴朗,中午可穿夹衫,可五更的寒气酷冷彻骨,不亚于我们地方,这才知道冬、夏寒暑的气候,南方北方不分,而且两广的温暖,都是因为离太阳近的缘故。试着观察,一下雨就冷,深夜便寒,难道不是由于没有太阳吗?天气冷热与地气无关可想而知。

  我家乡吃冬瓜,常常不理解它命名的含义,以为瓜都是在夏天成熟而它唯独用“冬”来称呼,为什么呢?来此地便是吃的瓜、收获的瓜,都是合季节的物产,这才明白我们地方种的冬瓜,应当是从此地传去的,故而仍旧沿用它的名字罢了。二十七日黎明,吃过饭动身。仍向东下岭,由溪水西岸沿岭北的山坞向西行。此处多年耕种的田地盘绕在山谷中,十分富庶,而村落散布在山坞之间,依傍在山崖之下,是龙英州西境的富饶区域。一里,路北都是土岭,山坞南面石峰很多。沿土岭南麓慢慢上走一里,越过土岭的西隅,岭旁马上有三四座石峰夹住土岭突起,路经过石峰之间。转向北行半里,又向西下行半里,在这里四面环顾都是回绕的土山了。向西涉过小涧走一里,又往西登上一座山冈,有数间茅屋在冈头,推测是军队戌守时居住的地方。又盘绕着向西南下走一里,涉过一条山涧,涧水自北往南流。越过山涧西行,渐渐沿路北的土山向西上山,二里,越到岭北,沿路西的土山向西北行走在山腰,一里,越过支岭向北下山走过去,越过山涧,就是先前涉过的山涧的上游,自西面土山边半腰上流来,山坞两旁上上下下的田地都靠它灌溉。登上涧北的山冈,见三四家人在西边背靠土山,已是下雷州的属地了。一里,向西北登岭,半里,登上岭头。又向西平缓地走了半里,越到岭北,这才远远望见东北方千峰万岭,攒聚簇拥着没有空余的缝隙,而近处的土峰相夹,水开始向西流去了。从此略下走,沿路南的土峰向西一连越过两座岭,共一里,望见西南方的石峰非常薄,向北横插着如像屏风,而路却平平地延伸在土山之上。又向西二里,有条路从东北方前来会合,是去英村的路。〔也是下雷州的属地。〕那条路十分宽阔,路会合后便沿着路西的土山向南行。一里,又越过一座土岭,直接转到横插石峰的西边。再沿着路西土山的南面,折向西,开始向西一直下走一里,又弯弯曲曲平坦地下走了一里,这才走到西边的山坞,就又穿越在石山之间了。又往西北平缓地走一里,开始有村落。又向西北一里,就见大溪自北流向南,架了桥在溪上,溪流的西面就是下雷州了。走入东隘门,出了北隘门,到达客馆后便解下行装。这一天走了约十八里。〔州官是许光祖。〕

  下雷州治所在大溪西岸,就是安平州西江的上游,所说的逻水了。它发源于归顺西北,自胡润寨流来,流经州城往南下流而去。

  州城南三十里,州城北三十里,都与高平交界。州城西面的大山外,从前也是本州的土地,被莫夷盘踞已有十多年;西面作为边界的地方,今天只有一座山,州衙就紧靠着它,那以外都是莫夷境内了。

  州衙门向东,后面紧靠的大山就是与莫夷作为疆界的山。用乱石垒砌成州城城墙,十分低矮,州衙前的民房被焚毁了,现在正在建房,(缺。)内中间或有用瓦盖顶的。

  它的辖地南面连接着安平州,北边抵达胡润寨,东面是龙英州,西部与交趾毗连。

  交趾人在十八日这天经过胡润寨,到达镇安府,在那一带扎营。据州里人说:“是田州纠集来威胁镇安府的,不是归顺州。”大概是镇安人想要用归顺州的第三个弟弟作为继位人,而田州为争夺继承权,所以纠集莫夷来威胁镇安。归顺州的第二个弟弟就是镇安府赎回来出任本州官的人。他的三弟起初也想争着继位,本州有个土司头目李园协助他,后来不能继位。李园被州里人追捕,逃窜栖身于高平境内,出入胡润寨、鹅槽隘掳掠,行路的人被他害苦了。

  二十八日天空布满阴霆。半夜我梦见墙倒下埋在身上,心里感到很厌烦。而且听说归顺州以南有莫夷入侵,归顺州以北有归朝从中阻碍,心里想要返回去,惶惑不定。归朝在富州、归顺州之间,与这两州作对,时常抢劫行人,道路为此阻塞。据《一统志》来考察它,没有这个名字。有人说:“是富州旧时的州主,富州本来是他的头目,后来受恩得到朝廷的任命,归朝无从得以上达,反而受他管辖,所以互相倾轧。”不知对不对?下雷州北隘门的第二层上,有块圆石耸起,高五丈,无所依附,孤零零地悬在江岸上。垒砌了石阶逐级而上,顶上大一丈五尺,平整如台,建了一间亭子供奉观音菩萨像在当中,下瞰澄澈的江流,翠色四旁围抱着攒聚在一起,有南海人张运的题诗,莆田人吴文光作了记文,字和文章都是佳作。我因为前途险阻,抽签求观音菩萨来决定走还是不走,可无法得到写着徽诗的竹签,叨念着用竹管帚作为杯笠占卜,事先与菩萨约定:如果通行畅达没有灾难,三卦都是阳卦、圣卦而没有阴卦;稍有险阻却无性命之忧,三卦中以一个阴卦作为预兆;有大灾难不能前进,以两个阴卦作为预兆。起初得到一个阴封及圣卦、阳卦各一个。又请菩萨决定,得到一个圣卦两个阳卦。归回客馆,派顾仆再按先前约定的前去恳求,起初得到圣卦、阳卦、阴卦各一个,又求得圣卦、一个阳卦,与先前所求的卦象大约相同,似乎中途有险阻,不知可否免除大难?

  上午,雾开日丽,等候差夫与饭都没有得到。很久才吃了饭,在州衙前散步,登上门楼,有铜钟在楼上,是万历十九年辛卯(1591)土司许应硅铸造的。考察钟上的铭文,说:“下雷是宋代、元代以来的古州,国朝初年被妒忌的府官〔指镇安府。〕藏匿了官印不缴纳出来,未受到皇帝钦赐,沦为土炯的时间有二百年。应硅的父亲宗荫尊奉檄文征讨,屡建功勋,应硅于是呈上奏章请求重新设立为州一级政区。”这才了解到此州开创于万历年间,因此《一统志》未记载。州城外南边就是高大的山峰攒聚矗立,一条路向西南转过山峡,就是走三十里连接高平边界的路;向东南转入山峡,就是沿江水下行安平州的路,是去十九硬的老路。现在安平州担忧与交夷交往,砍倒树木全部塞断了此路。此州隶属南宁府,去南宁的路必定要向东出龙英州抵达驮朴。如果向东北走田州,那么又绕道又艰险了。这天是州城的赶集日,这才见到有披发的百姓。打听交夷前往镇安府的消息,仍没有动静。原来他们为田州争夺镇安府,是用女子、马匹、金钱贿赂才来的,这话肯定确实。这之前,镇安府与归顺州的王达联合抵御田州,田州伤了数十人,所以贿赂交夷前来,而交夷也非常狡猾,只在镇安府扎营,索取粮响接受馈赠,坐观两家的胜败,以收渔翁之利,所以不马上行动。

  差夫到了就起身出发,已接近中午了。走出北隘门,沿石山的东麓溯溪流往西北行。.四里,路左的石山忽然断了,与北面的土山也是相对成峡,向西进去十分探邃。有条小溪从峡中流出,峡口横筑了堤坝,里面积水成塘,浸泡在两面山崖之间,溢出的塘水(缺字。)流出来注进大溪。越过堤坝向西转,路开始离开大溪。不久又向北转,越过北面土山的西侧,又见大溪水自西北流来,路也向西北逆流而行。不久往北经过大峡谷,共四里,有座木桥横跨在溪上,于是过到溪北,再溯大溪左岸走,靠着北面一列石山行。回头望溪流的西南开始有土山,与溪北的石山相对形成大峡谷。东北的石山中,常常有水流从山峡中流出,向西注入大溪,道路多次涉过溪流。共往西北行五里,东北一列石山下,也有土山盘绕着突向西去,与西南一列土山相会合,大峡谷便到了头。大溪也弯向西南流来,道路这才离开溪流向西北越过土山山峡,从这里起上登跋涉全是在土山之间了。又走三里,往西下了土山,又望见大溪从西北流来。沿土山的西麓渐渐转向西行,二里,直达大溪之上。北岸的土山中,又有一条小溪向南注入溪中。涉过溪流登上土山,再次溯大溪往西北行,三里,抵达胡润寨。这地方西南面有大峡谷与交趾边界相通,到达高平府约有三天路程;西北面有条长峡谷,进去十五里,两列山峰会合处是鹅槽隘;正西大山的北面就是归顺州的辖地,一天半到归顺州;正北鹅槽岭的北面是镇安府的属地,到镇安府也有两天半路程,而鹅槽隘便是归顺州的东境了;东北的重重山峦之中,是上英炯,再往东北是向武州的辖地。这天下午抵达胡润寨,所说交夷仍陆陆续续行走在路上,客馆里的人劝告不要上路。我害怕怪梦应验,于是决定返回去,向东北取道去向武州。

  二十九日早晨雾气很浓,不久明亮起来,雾散开更加晴朗。等候差夫不来,我在寨子宅第前后散步,这才见大溪的水流,一条从西北自鹅槽隘流来的,发源于归顺州南境,流经寨前向南下流到下雷州;一条从北边自寨后的土山峡中流来的,发源于镇安府南境,流到寨后汇积成塘而后分为两个水口:一个水口的水由寨子宅第北边泻入石坝中,向西坠入寨前的溪中;一个水口的水由寨子宅第东面环绕到寨后,往南流去与寨前的溪流会合。原来寨子的宅第乃是溪中的一片沙石浅滩,前边横着发源于归顺州的溪流,后面就是镇安府流来的溪水分别夹在它的左右,到这里会合后水流才开始变大,就是志书所称的逻水,是左江在西北方的源头,与龙州、高平流来的水流在旧崇善县的驮绵埠会合。

  胡润寨设有巡检司,它的头目姓岑,也是土官,与下雷州一同隶属于南宁府,是左江道的属地;过了鹅槽隘是(缺字。)就是右江道的属地。而右江道的诸土司如田州、归顺州、镇安府又都隶属于思恩府。这样下雷州、胡润寨虽归属于南宁府,但东面隔着太平府的龙英州、养利州的辖地,北面隔着思恩府的镇安府、田州的地域,它们的边界距离很远不相连接。左、右二江的划分,以鹅槽岭为界,这里的水流开始分为南北两个流域。大体上山脊自西北的富州延伸而来,经过归顺州、镇安府而后往东延过都康州。经过龙英州的天灯墟,分出的支脉向南下延的是青莲山,而后在南面盘结为壶关太平府;由龙英州的天灯墟一直向东而去的,尽头在合江镇,就是左、右二江的会合处了。

  田州与归顺州争夺镇安府,既已借助交夷来增强自己;而云南的归朝与富州相争,又纠集交夷来帮助。这是诸土司只知道有莫夷,却不知道有中国了。〔有人说:“镇安府有个叛离的头目黄怀立前去纠集莫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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