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忠长桥遇水仙

　　治平年，钱忠少好学多闻，随侍湖湘，后以家祸零替，惟忠一身流客。因如二浙，道过吴江，爱水乡风物清佳，私心恋人不能去。每江上春和，湖天风软，翠浪无声，画桥烟白。忠尽日讽咏游赏，多与采莲各拾翠女相逐，周旋洲渚间。忠尤悦。一女方及笄，垂螺浅黛，修眉丽目，宛然天质。忠虽与游，卒不敢。以异语犯焉，凡数月，浸于女熟，女亦若眷眷有意。一日，忠为酒所使，谓其女曰：吾与子相从江渚舟楫间数月矣，吾甚动子之色，独不知乎？女曰：吾之志亦然也。家有严尊，乃隐沦客也，常独钓湖上，尤好吟咏。子能为诗以动其心，妾可终身奉君箕帚，不然未可知也。至暮，举楫扁舟，入云水中。忠归，惕意为诗曰：

　　八十清翁今钓客，一纶一艇一渔蓑。碧潭波底繋船卧，红蓼香中对月歌。玉鲙盈𥂐同美酒，锦鳞随手出清波。风烟幽隐无人到，俗客如何愿一过。

　　忠以诗付女，女持而去。明日，女复持诗至，曰：翁和子诗，亦有不许君之句，子更为之。翁和诗曰：

　　向晚云情无限好，船头又见乱堆蓑。却无尘世利名厌，尽是市朝兴废歌。全宅合来居水泽，此身常得弄烟波。肥鱼美酒尤礼足，自是幽人不愿过。

　　忠复依前韵为诗云：

　　小舟泛泛游春水，竹笠团团覆败蓑。盈棹长风三尺浪，满船明月一声歌。非干奔走厌浮世，自是情怀慕素波。惟有仙翁为密友，就鱼携酒每相过。

　　诗付女与翁。他日，又遇女于湖上，女曰：翁亦不甚也。俄舟𫇢桥下，果忠也。邀师孟登舟，音乐酒肉，器皿服用，皆非世之所有。忠复命其妻以大兄之礼拜师孟。师孟但觉瑶枝玉干，辉映左右，因三人共饮。至明，忠谓师孟曰：吾之居处在烟波之外，不欲奉召，兄方远游，宁能无情乎？乃以黄金十斤赠之。师孟谢忠曰：相别二纪，而兄之发白，伤怆尘土间，汨没，使人易老。师孟曰：子为神仙，吾今游客，莫非命也。忠为诗曰：

　　水国神仙宅，吾今过此中。长桥千古月，不复怨春风。

　　巳而别去，后不复有人见之。

　　青琐高议卷之五